没你辛苦。
白济泽在心底暗暗吐槽,懒得和黎天南客套来客套去。三两步走上前把黎天南扯到自己身侧,用灵力在周身撑开一个护体结界避雨,拉着人就往客栈走。
他平常不太爱用这种便利的招式,什么事勾勾手指用灵力就能轻松办好,那种自己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别的生物的不安感会愈发强烈。能自己擦头发就自己擦,能打伞就打伞,太阳晒得干衣服就不用灵力烘,白济泽向来如此。
可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凡人淋多了灵雨对身体毫无益处。虽说黎天南有主角光环护体,但鉴于这主角光环基本只在生死时刻发力,黎天南受罪的时候闪都不闪,还是当它不存在比较好。
灵雨砸在同源的灵力结界上,无声无息溅出一片白光。他们牵着手走在这条曾经同行的小道,上次走这里还是乌泱泱一堆人,白济泽跟个老母鸡似的带一堆叽叽喳喳的崽,现在身边就只剩一个黎天南了。
黎天南停下脚步,白济泽拽了一下没拽动他,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独苗苗一眼。
黎天南眉眼弯弯:“仙长不问我吗?”
“问什么?”白济泽心里这么想,也就自然而然这么说了出来。
你不问我就不错了还轮得到我问你吗!?
白济泽嘴角抽了抽。
左瞒右瞒没把人骗过去,自己偷跑着出来下雨倒显得他多防着黎天南一样。
但不得不防,这什么地方,黎天南不幸人生的开端,火灾现场的童年阴影啊。一进镇子白济泽就发现这家伙表情不对劲,知道九府就在镇边上那表情就更不对劲了,问话时提及茶奴黎天南的反应也都怪怪的。妥妥的PTSD了,再刺激一下发病了怎么办?
PTSD白济泽熟,黎天南他就更熟了。他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走出车祸阴影,看心理医生的次数快赶上见班主任了,这两专业领域的东西撞在一起,搅得白济泽胃疼。
现在就开始了?按理说黎天南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他全家死完之后,和偷东西一样提前了?因为旱灾?看见家里人受苦想起来死在九府的黎天南了?
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查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旱灾是怎么来的,难道和九府一样,是明决门内有人纵火灵行凶?那目的又是什么呢?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还耗费灵力做出那么大的结界……只为了阻止人员流动吗?
还是实地考察之后才能下结论……
“仙长就不觉得我古怪?我可疑?我不听话吗?”
白济泽面无表情,抽出思绪,把注意力放回黎天南身上。
“古怪”、“可疑”诸如此类的形容词确实经常出现在黎天南身上,不过基本都是由误会黎天南的角色说出来,从黎天南口中听见还是第一次。
他想到后期一次次被误会一次次被抛下的黎天南,没忍住捏了捏少年长了些肉的脸颊,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你就听话点啊。”
听评论区的把仇人早点打成糊糊就没那么多事了。
可惜。黎天南不看评论区。
被雨浇湿的黎天南看起来更小只了,碎发失了弧度乖巧贴在他的颊边,不太合身的衣服被雨浇透也紧紧贴在身上。黎天南原本就比同龄人瘦小,这三年来虽然长高不少,但现在一看也没到现代平均值,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明亮。看着就是一个过分好看乖巧的少年,很难想象他以后会成长为原书中描绘的凶神恶煞的狠角色。
也没多狠,狠一半吧。一半对着仇人,另一半剑对着自己了。
“好的。”
白济泽手下捏着的软肉颤了颤,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捏住了白济泽的手腕。黎天南垂下眼睑,小心翼翼靠在白济泽摊开的手掌心中。微凉的湿意在他手心蔓延,减缓了些被火灵焚烧后的刺痛,发声的振动刺透皮肉,触感残留在腕骨上久久不散。
“我会听话的。”黎天南蹭蹭他的手掌心,“仙长不会抛下我吧?仙长要和我回家的……”
“……”
黎天南眨了眨眼睛,分外无辜。
白济泽:“……好了,别在我这撒娇。回客栈洗个热水澡,明天早点赶路。”
白济泽四指稍稍用力,把那颗湿漉漉的脑袋从自己掌心推了出去。
被推走的黑衣少年怔愣片刻,抬头不解道:“‘撒娇’是什么?”
“呃……这怎么说……”白济泽有些犯难,扯着黎天南走出灵雨范围也没想到该怎么解释这个异世界词汇,索性放弃了。
“你当我没说吧。”
白济泽撤了结界,抓着黎天南湿涔涔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不多时,两个人就滴着水出现在客栈窗口。白济泽先把黎天南从预留的窗户口塞了进去,黎天南有试图微弱地反抗一下,但白济泽推人推得紧,手脚并用,他的反抗毫无作用。见黎天南平稳落地,白济泽也钻了进去,带上窗户。
白济泽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干净衣袍塞给黎天南,吹了吹自己手心已经结痂的伤口:“行了,回你房间去。我去叫热水上来。”
高个伙计正在掸架子灰,看见白济泽浑身是水从二楼下来,一脸震惊。但干这行,天南海北什么人都接待过,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调整好表情就放下鸡毛掸子迎上去了。
白济泽银子给得痛快,伙计答应得也痛快。
见白济泽转身要上楼,伙计犹豫了一会,还是喊住了他:“仙爷啊……我先前看见您徒弟慌里慌张跑出去了。这……不要紧吧?”
白济泽观察着手心伤口的愈合进度,嗯了一声。
“不要紧,小孩贪玩。已经抓回来了。”
.
拒绝了热心伙计的收费搓背服务,白济泽浸在温热的水中,缺失灵力而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温,他靠在澡桶边缘,欣赏点评起这家二十年老店的天花板来。挺好的,比他家受潮掉皮的天花板好,作为一家生意惨淡的客栈已经够气派了。
事情这样,算是解决了吗。
白济泽闭上眼睛,在脑中梳理着鸳水镇怪事的始末,确认自己并无遗漏后松了口气,他的意识同样缓缓沉入温热的水体。
“尊上!您终于回来啦。”一个眼睛圆溜溜的少女蹲在他面前,发髻上的绒花在夕阳余晖下一颤一颤。她长大了不少,白济泽差点没认出来她,直到那个少女对他腼腆一笑。
白济泽迟疑道:“豆雁?”
豆雁点了点头,拉着白济泽的手在马路上跑起来:“我就知道尊上会回来找我们!百灵姐姐她们跑太快啦,我都追不上,尊上您等会可要好好训训那几个混小子!”
白济泽的视线有些模糊,脑袋也晕沉沉的:“……什么?”
豆雁拉着他跑进了街边一家奶茶店,奶茶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冻得人牙疼。少男少女们在人造皮沙发上一字排开,穿的是同一所学校的高中校服,大部分人白济泽都不认识,只有站在点单台前看菜单的百灵是熟人。
豆雁开心地打起招呼:“姐姐!我带尊上来了。”
百灵朝白济泽看来,微笑着点头:“尊上,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白济泽有些迷茫:“……挺好的。”
百灵一边看菜单一边招呼白济泽到旁边来,悄声说:“蓝鹇期末考砸了,他爸大发雷霆不准人出来,在家刷题呢。白鹇都一起关屋里了。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转告您,说他……”
她摇了摇头,头绳上的西瓜小挂饰砸在一起,咚咚响了两声,白济泽没听清后面的话。
白济泽道:“哦……那可惜了,下次吧。”
百灵扁了扁嘴:“没什么可惜的,是他活该。我们住一个小区,回头我带给他和他弟就是了。尊上,您想喝什么?我请,我考得好,妈妈给了我暑假零花钱。”
“那不行。”白济泽连忙去兜里找手机,“我哪能花你的钱。你们刚考完,这么辛苦,我请你们喝。”
沙发皮椅上传来一阵欢呼,有几个调皮的甚至抛起了暑假作业。百灵回头,冷眼扫视一遍,他们立刻安静下来不出声了。
白济泽找了半天没找到手机,连平常放在口袋里应急的一百块现金都没找到。
“没事,尊上。”百灵单手撑在点单台上,“我该请这杯。”
“……那我,喝杯柠檬水就行了。”
豆雁应声而出,高高举起了手,对着点单台后的员工极速报菜名:“暴打青柠五杯,椰椰脆脆冰一杯,玫瑰百香果七杯,火龙果酸奶三杯,鲜橙养乐多九杯。柠檬水一杯!”
点单店员快速操作着电脑,打好单子递出来,白济泽接过,发现单据上金额和品名乃至日期都看不清晰,只有大大的总杯数(25)印在正中间。
白济泽奇怪道:“这单子是不是不太对啊……”
打印机没墨了?
“我看看?”百灵拿过单子,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把单子拍在桌上,对着小料台前忙碌的背影喊道:“老板!少了一杯柠檬水!”
“咚咚咚!”
老板正在忘情地捶打杯子里的冰块和青柠,没听见百灵说话。
百灵加大音量:“老板!!”
“?”
老板转过头来,黑色鸭舌帽下是一张中年男人和善的脸。
白济泽倒退一步,差点从店铺台阶上摔下去。
九翎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点单台走了过来:“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白济泽一脸见鬼的表情,又朝休息区退了一步。
百灵举着手中的单据,据理力争道:“你刚刚少点了一杯。”
九翎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伸出手指一个个清点店内的客人:“没有啊,都在这里……咦?确实……怎么跑了一个……?跑哪去了?”
九翎焦急地在店内跑来跑去,掀开桌子,把睡在底下的蓝鹇掏了出来:“不是这个。”
他打开冰柜,把睡在里面的白鹇拽了出来:“也不是这个!”
九翎气急败坏大喊:“怎么不见了!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哦,对了。”忙碌一圈,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指着白济泽道,“是侄儿你把她救走了!!!”
“咚咚咚!!”
“唔哇!咳咳咳……”
白济泽挣扎着从浴桶里站起来,精神恍惚地立在桶中,心跳如雷。他大口呼吸着空气,企图用这些来填补空荡荡的肺腑,让自己缺失的勇气回到躯体里。
做噩梦了。
真不是个好兆头。
回到明决门后,他已经三年没做梦了。白济泽有些头疼,金丹期修士的梦一般都有预知警示的作用,他逼迫自己去回想梦的细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剩下冰冷的恐惧感尚存,一去想就止不住发抖。
非常糟糕的感觉。
“咚咚咚!!!”
“……仙长?仙长您还在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门外传来了黎天南的问话声。
白济泽深吸一口气,定了心神道:“我在,什么事?”
“晚辈能进来吗?”
“可以。”白济泽揉揉眉心,坐回浴桶,水都凉透了。还好到他这个修为不至于溺死,要不然这会黎天南开门又要多一个心理阴影了。
门吱呀打开,哐啷甩上。
“……”
“……?”
门外门内的人都没说话。
白济泽看见黎天南的影子还在走廊上,觉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不是要进来吗?站外面做什么?”
“……晚辈、晚辈方才不知道……多有得罪……”
“……”
你最得罪人的地方就是关门那道风会把人扇感冒。
但还好,白济泽没那么容易感冒。
他无奈道:“进来说话,别一惊一乍的……”
门吱呀打开一道小缝,黎天南背着身缩了进来,很快就把门关上,对着门面壁思过:“……说来唐突。仙长身上可有空余的银钱?晚辈三月未曾归家……想给家里人带些吃食。回到青梁镇便能还给仙长。”
“有。”白济泽下意识去转手指上的储物戒,摸了个空,“我储物戒摘下来了。在塌上,你找找,帮我拿过来。”
黎天南听话地低着头去找,在干净衣物中翻找片刻,他捧着那枚精巧的储物戒到了白济泽跟前。
白济泽拿过搭在浴桶边的白巾擦了擦手,捻起储物戒,取出银子后连同储物戒一起放在黎天南手里。
黎天南低着头鞠躬:“多谢仙长。”
白济泽顺手就把自己的手按到黎天南脑袋上,把他那头半干不干的头发用灵力烘干:“我就不陪你去了,你买完东西早点回来睡觉。”
“……好的。”
白济泽揉了揉黎天南蓬松的头发,把那头柔顺的卷发搞得乱糟糟之后,黎天南耳边落下几声恶作剧得逞的轻笑。
“这衣服你穿着还不错嘛,转个圈我看看。嚯……真能自动变合身,有意思。”
白济泽按着黎天南的肩膀叫人转了一圈给他看衣服,黎天南乖乖转了,白济泽让抬胳膊就抬,让踢腿就踢。
白济泽玩得差不多了,靠着桶边一躺,朝黎天南摆摆手:“走吧,该忙啥忙啥,不留你了。”
黎天南点点头,身姿有些僵硬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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