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睁眼时迎接他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寂静,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其中的黑色延伸出去,延伸覆盖着他所能见到的一切。白济泽眨眨眼睛,躺在并不舒适的木板床上,开始感到焦虑与厌烦。
左手臂持续传来无法忽视的灼烧感和细密的疼痛,像是在被千万只蚂蚁用口器啃食,又架到火上烤,蚂蚁们死死咬住他的肉不松口,于是在高温烘烤下一个个爆开,变成黑灰色的蚁米花,簌簌掉进火堆成了新的燃料。
“唔……”
白济泽又睁开了眼睛,漆黑在眼前蠕动。
没有睡着的实感,却好像做了奇怪的梦。或许只是持续不断的痛苦和晕眩下产生的幻觉。这种大脑和身体同样昏沉的感觉白济泽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经济独立后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砂锅店炒面加蛋都是加两个的。他身体也算硬朗,受凉感冒拖不到发热,几杯板蓝根下肚再蒙着被子睡一觉,基本就好了。
头晕,极致安静的环境中有无人打扫的尘土气味。肢体末端传来伤口愈合的痒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骨缝中扎根发芽。
他有种强烈的想呕吐的冲动。
摇摇晃晃的黑暗中,同样摇摇晃晃的火光在缓缓靠近。
一盏油灯被轻轻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它的金属底托接触到平滑的木面,尽管来者以最大努力小心轻缓地帮助它立足,可还是发出了些细微的声音。
少年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挡去了大半的光亮,那些自黎天南阴影处诞生的漆黑争先恐后扑上了白济泽的脸,撕咬着他所剩不多的清明。
白济泽看见黎天南将一只陶瓷小碗放在桌上,碗的边缘有两三个大小不一的缺口,白济泽看着那些缺口在火光下晃来晃去,越来越多,最后一个碗变成三个碗。
他难以抵抗因为疲惫沉重的意识,眼睑缓缓闭合。背对着他的少年和清晰的房间逐渐模糊,黑暗于欣喜他的回归,扑了上来。
一点寒星刺开了朦胧的黑暗,割开了幻觉与现实的夹缝。
“你做什么!?”白济泽揪住黎天南的衣摆猛然弹起。
幸好黎天南脚下稳当,被这一拽也只是晃了晃,没有连人带刀栽到白济泽怀里。少年伤痕累累的手腕已经覆上新刀口,两道刀口都是新鲜的,一道已经愈合,另一道才刚划开,冒着细小的血珠。
黎天南温和地笑了笑,关切道:“仙长没睡啊。”
白济泽被他的答非所问气得咳了两声,一咳就停不下来,大有把肺咳出来给黎天南炒两个菜的架势。黎天南这才回答:“晚辈想为仙长疗伤。”
少年拿刀在腕间比划,最后还是在那道冒着血珠的浅色红线上补了一刀:“取药而已,仙长无需忧心。”
点点赤珠落进瓷碗,取够了份量,黎天南将他的伤口用纱布麻利一裹,单手熟练打结,又用牙叼着一头拽紧了。看他这套娴熟的流程,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黎天南割下剩余的干净纱布,团成团,浸饱药液,在白济泽那条惨不忍睹的胳膊上轻蘸。
鲜红的液体没入焦糊的皮肉中,灼烧感和疼痛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点微不足道的麻木感和略带诡异的清凉。
白济泽看着那团鲜艳的纱布在他胳膊上游走,无端觉得自己这条胳膊像烤得滋滋冒油刷酱的羊腿。
黎天南低垂着头,仔仔细细涂抹着白济泽胳膊上伤痕,火光照不进他的眼底,金瞳内却仍有别的什么在闪闪发光。
托“药”的福,白济泽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还有谁知道。”
黎天南小心翼翼刷着白济泽的指缝,轻轻盖过指尖:“我弟弟。”
白济泽追问:“还有别人吗?”
黎天南把他的胳膊轻轻抬起:“没有了。”
白济泽松了口气,不放心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黎天南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一个血能治百病的万能药包,血条还贼厚死不了,白济泽压根想不出他落在任何一方势力手里还能善终的结局。就算是拜入作风最良善的明决门,原文中明运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定时定量让黎天南放血研究入药。
不过这个设定在后期不知道是不是被作者忘了,叛出之后就没接着再用。
搞得白济泽追完大结局之后也把前期这个无伤大雅的设定忘了,好吧其实他看到中间就忘了。毕竟后面动不动就屠村混战吐血昏迷,前期安安稳稳放血和这些比起来感染力略逊一筹,更谈不上记忆点。
大概是炒面的恶趣味发力,为了让黎天南在明决门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里有点番茄酱剧情,特意包的饺子。
白济泽现在只能祈祷这个设定会像原文中一样到了中后期就被抛掉,要不然就是个定时炸弹。
除非神兵到手黎天南有自保能力……神兵到手黎天南也离死不远了。炸死朱砂,被围剿,潜逃,被重伤,再逃,又被重伤……屠村,下战帖,自戕。这一连串下去直通大结局了都!
“……仙长?您冷吗?我看您一直在发抖。”黎天南把团起的纱布放回空荡荡的碗里,有些担忧地问。
白济泽被他这一唤,回过神来:“嗯,有点……”
黎天南上手捻了捻薄毯的厚度:“我去拿床被子来。”他端着空碗走出门去,留下了那盏驱散黑暗的油灯。
火苗在少年身后欢愉地舞动,白济泽不由自主被这亮光吸引了视线,小圆桌上的一切清晰可见,包括那些不明原因造成的划痕,和一滴并不圆润的血渍。
它将自己平摊在桌面,占地面积不大,是白济泽拖拽黎天南时下刀不稳溅到桌面上去的。
“……”白济泽懊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黎天南捧着一卷被子走了进来,被面还是新的,应该是家里过冬的被子,厚度和重量都十分可观。黎天南娴熟地铺好被子,又扶着白济泽躺下,细心帮他调整了枕头的位置。
“那仙长好生安寝,晚辈就在楼下守夜。有事可以喊我。”黎天南端起桌上的油灯,不稳定的光源又变成了摇摇晃晃的模样。
黎天南眼下有细小浓密的睫毛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才放过血的缘故,他的脸色看着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的疲惫倦怠藏都藏不住。
白济泽道:“等一下。”
黎天南看他一眼,把手中的灯放下了:“仙长要留灯吗?”
白济泽往床铺里挪了挪,空出大半位置和半个枕头,他拍拍空的那边:“一起。”
“这……”黎天南犹豫道,“不合规……”
白济泽打断了黎天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哪门子规矩不让你睡觉?困了就睡,醒了再起。这从早到晚都是黑的有什么夜可守的?”
黎天南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白济泽沉声道:“上来!”
少年这才低下头,磨磨蹭蹭爬上床,在床边板正一躺,大半个身子都落在床外。
白济泽:“……你这样睡得着?”
黎天南僵硬点头:“嗯。”
看他这样子,似乎是还存着方便随时随地爬起来去守夜的心思,白济泽直接伸手一拉把人拽了上来,又分了点被子过去。
“盖好肚子别着凉了。”
黎天南听话闭眼点头,白济泽这下终于满意了,安心躺下,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逸。
话说回来,都不知道进来之后过去多久了……
没了日升日落,光凭体感很难推测出具体时间。白济泽觉得大概十个小时不到,可周身的疲乏酸软像是徒步暴走一天一夜,脑袋挨到枕头就想睡觉。
和结界禁制种类有关吗……可九翎又说,这里不是结界。
不是结界会是什么呢……
白济泽的意识在寂静中下沉,触到了一处连接的丝线。
这条丝线给他的感觉十分轻柔友好,像是相识相知许多年的老朋友,他轻轻触碰了一下。
漆黑中传来咔嗞一声。
嘈杂的玩闹声和校医敲击键盘的声音混在一起,空调温度很低,他的头颅深处嗡嗡作响,搓了搓手臂,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醒目的白和柔和的绿是这个房间的主要基调,身着白大褂的校医戴着口罩,冰冷的眼镜镜片后是同样冰冷的眼睛。校医输完了信息,给了他一个眼神。
“哪里不舒服?”
很痛。
右手很痛。
“医生,我的手很痛。第二节课刚开始就痛了。”于是他就这么说了,并且举起了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常用手。
校医又敲了敲键盘,目不斜视道:“撞到了?扭到了?”
他摇摇头:“都没有……就是突然一下,很痛。”
校医从电子屏幕后探出个脑袋,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惨白冷汗不断,不像为了逃避课业装病,把自己桌上的抽纸推了过去:“先擦擦汗。”
他用还能活动自如的左手抽出几张抽纸,在脸颊擦了擦。
校医又问:“你好好想想,真没撞到?还是抬了什么重东西?”
他摇摇头:“没有……”
校医皱眉,伸手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这里痛?”
他摇头:“不是,肉不痛……骨头痛。骨头里面痛。”
“很痛吗?”
他点点头。
校医看着他手臂上明显的手术愈合伤疤,若有所思:“……你这只手有旧伤吗?”
“有。以前车祸……打过钢钉。但是四年前就取了……”
校医眉头紧锁,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常用的止痛药,掰了一粒出来,又拿一次性杯子到饮水机边接了热水。
“你先吃了。”校医坐回电脑前,接着敲敲打打,“不一定有效。你这个得去拍片子……放学之后让你爸妈带你去大医院看看。”
“……谢谢。我想……请假可以吗?”
他如愿拿到了病假证明,走在热闹的走廊上,大课间过了一半,走廊挤满了和他一样身穿校服的学生。
“白济泽!”
一股力骤然压上了他的肩膀,差点把他带倒,他扭头望去,看见的是一张笑得肆意张扬的年轻面孔。
“一下课就跑出去了!去哪了?”
白济泽扶着墙站好,脑中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强撑着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去医务室拿证明。我下午可能不来了。”
“嚯!厉害啊!说请病假就请到了,还是我白哥牛!”
白济泽强忍着胃中翻涌的恶心,点了点头。
过渡章吧(擦汗)
自查一遍发现少打了个句号,包意思啊大晚上码字就这样缺胳膊少腿的,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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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青梁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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