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市,夜幕低垂,细密的雪花毫无征兆地飘落下来,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舞。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下雪啊……完了完了,我还没抢到春运回家的票呢,这可怎么办!”
“嘶……冻死人了!快快快,我打的车到路口了,赶紧撤!”
李芳菲还在演播厅内与制作人进行着收尾的寒暄。
时裴裹紧大衣,随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同下楼,耳边充斥着导播们关于归家和寒冷的碎碎念。
“时小姐,您怎么回去?”一位工作人员注意到落单的时裴,关切地询问。
“嗯……我应该……等菲姐一起。”时裴心不在焉地应着,脚下在楼梯上竟一个踉跄,差点踩空。
“好的好的,注意安全!对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时裴勉强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推开演播大楼厚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刺骨寒风猛地灌入,吹得时裴几乎站立不稳。她将围巾又胡乱缠绕了几圈,遮住大半张脸,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扎进了风雪交加的夜色里。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只有简洁至极的四个字:
我在南门。
无需查看发件人,时裴的心跳仿佛瞬间漏了一拍。
南门是演职人员专用的内部通道,藏在一条幽深胡同的最里端。
她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薄薄的积雪向胡同深处走去。此时门口只剩下零星几个匆匆离场的工作人员身影。
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下,劳斯莱斯静静停驻,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刚转过墙角,时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从车旁下来,逆着风雪,朝胡同里走来。
他一身墨黑,长款大衣垂至膝下,手上戴着质地精良的皮手套。纷扬的雪花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又被路灯的光晕染成细碎的金粉。
在时裴骤然失焦的视野里,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慢放的电影镜头,唯有他踏雪而来的身影无比清晰。
说不心动,是骗自己的。
然而,秦朗走近后的第一句话,却是皱着眉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车开不进来。市政的路面拓宽工程,怎么偏偏把这条破胡同落下了?”
时裴听到后一笑,也对,贵胄公子优渥一生,对不便的容忍度低得理所当然。
时裴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是他随口一句牢骚,后来过了两年再来演播大厅,节目录制结束时从小南门出去,绿瓦红墙竟真得扩出去了不少,墙根竟然还用黄线画了收费车位。
时裴那时才恍然又想起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随口的一句抱怨,但都已是后话了。
眼下,时裴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她笑嘻嘻地小跑了几步迎上去,仰着头,扑闪着大眼睛对他笑。
秦朗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微红的鼻尖上,忽然从身后仿佛变戏法般拿出一大束灿烂盛放的向日葵,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
零下的冬夜,他是从哪里弄来这不合时宜的花?又为何是向日葵?时裴脑中闪过疑问,但此刻都不重要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她抱着沉甸甸的花束,连人带花,像颗小团子般扑进秦朗怀里。她身形纤细,即使裹着厚厚的冬装,也被他一只手臂轻易地圈住,摁在身前。
“这么开心?”秦朗低头,看着怀中这颗只露出脑袋的小粽子,那份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清晰地挂在她弯起的眼角和上扬的唇角。
他有些费解,人的快乐,怎会如此简单?
时裴自己也分不清,这澎湃的欢喜,究竟是因为夺冠出道,还是为了那雪夜里如神谕降临的四个字“我在南门”。
总之,小粽子在他胸口使劲地点着头,毛茸茸的脑袋埋得更深,汲取着他大衣上混合着冷冽雪气与独特木质香的暖意。
秦朗读不懂这简单的快乐,但能看见有人因他而雀跃,总归是件不错的事。
他没有回抱她,只是任由她贴着。两人在无声飘落的雪花中静静立了几分钟。直到寒意更甚,秦朗才抬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外面冷,先上车。”
秦朗亲自驾车,载着时裴穿过飘雪的京城,来到东城一间隐于古刹之后的私房菜馆。雕梁画栋的庭院深处,别有洞天。
时裴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问他行程时,他说今晚有一场推脱不掉的酒局。
这还是秦朗第一次带她进入自己的社交酒局。
服务生恭敬地推开厚重的包间门。时裴跟在秦朗身后,身形被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遮挡了大半,但余光仍瞥见了室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而冰冷的光芒。
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余人的巨大圆桌旁坐满了人。大部分是气度沉稳、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其间点缀着几位容貌姣好、气质出众的年轻女子。
正对门口的主位空着。
门开的瞬间,喧嚣声浪骤然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带着无声的恭敬,行着注目礼,等待秦朗落座主位。
桌上已无空余座位。
时裴正踌躇着不知该站哪里,秦朗已抬手,随意地指向自己主位对面右侧的一个位置,那里原本坐着另一个年轻女孩。有眼色的侍者立刻无声地搬来一把椅子,加塞在女孩旁边。
秦朗落座,只淡淡一句开场,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全场安静:“来晚了些,接了小朋友正好一起过来垫垫肚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觥筹交错声再次响起。
秦朗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菜色,微微蹙眉,招手唤来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晶莹剔透的甜汤便单独送到了时裴面前。
在座皆是沉浮名利场多年的人精,这一幕的意味不言而喻。后续敬酒时,话里话外全是恭维时裴如何“清水出芙蓉”、“气质卓然”。更无人计较礼数,她杯中是果汁,对方手中是高度白酒,敬酒时也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时裴强打精神应付完一轮轮目光和话语,李芳菲早些时候教她的那些社交话术和技巧,真的有了用武之地。但几番周旋,她只觉得脸都笑僵了,疲惫感悄然爬上眉梢。
她抬眼,隔着喧闹嘈杂、烟雾缭绕的人群,望向主位的秦朗。
他正微微侧身听旁边人讲话,体态是闲散放松的,但眼神却锐利地像伺机而动的猎豹,末了,他手里的红酒杯与说话那人的酒杯碰了一碰,碰完,秦朗没抬手,只是用眼神看着对面一仰头喝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认真观察秦朗。
秦朗转过身,也看到了对面的时裴。他深邃的目越过攒动的人头,隔着巨大的圆桌,静静地、专注地落在她的方向。
累了。时裴无声地用口型向他传递信息,小脸微皱。
秦朗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暂停键,满桌喧嚣瞬间沉寂。
“行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姑娘不经吓。今晚先散了。”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离席,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刚才还东倒西歪、醉态可掬的人们,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跟着站起来。
秦朗目不斜视,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穿过杯盘狼藉的餐桌和屏息凝神的人群,走向对角线的位置。
他伸出手,微凉的手指精准地抓住了时裴的手腕,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牵着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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