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母亲曾对她说过,宫里地下的这些密道,是乾高祖时期修建的,一般只有每任帝王及其身边亲近的人知晓。
宁予安提着灯笼,打量着密道中落满的灰尘与蜘蛛网,墙上的铜灯也已生锈,是许久未有人来过了。她由此猜想沈怀稷应该对此密道并不知情。
这一点认知让她稍稍定了定心,循着记忆往椒房殿的方向走去,心中也有些忐忑,密道通往椒房殿的出口会在何处?
离得越近,心中的忐忑也跟着少了几分,因为椒房殿的墙壁使用了花椒树花朵所制成的粉末涂抹,具有芳香,宁予安也正是凭借着这香味在一楼梯口停住脚步。
她视线循着阶梯往上探去,凝视上方隐隐约约闪现的微弱光亮,轻撩起裙摆拾阶而上。
步履极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阶梯尽头,顶部是一个窨盖。
许是尘封太久,这个窨盖封闭得很紧,但考虑到不知上方究竟是何地,她不敢太用力,只能从边缘下手一点一点慢慢挪移。
大殿内透射下来的光亮也越来越醒目。
直至窨盖完全被打开。
宁予安踮起脚尖,观察过上边四周无人后迅速爬了上去。
这是椒房殿内殿的壁橱旁边,内殿很安静,安静到似乎并没有人存在。
她抬手拂起重重纱幔走了几步,便见到一个发髻凌乱,面容枯槁的女子,此刻正闭着眼睛,双臂被缠绕在床榻上的粗重铁链锁着,手腕处被磨出圈圈红痕,是剧烈挣扎所至。
这是祁朝的皇后殿下,夏侯瑜。
宁予安心下一惊的同时忽觉眼眶发酸,她不敢想象这些年皇后都经历了什么。
她走了过去,伸手扶住女子瘦弱的双肩,嗓音苦涩,“小姨……”
“小姨醒醒,”宁予安无措地轻声叫唤着,秀眉蹙起,“怎么会这样……”
“咳咳——”
夏侯瑜在一片混沌中听到有人唤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即是一张姝色无双的脸,那双眼睛,和她阿姊很像。她方才在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唤她“小姨”,就如许多年前一般,她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唇瓣,颤着嗓音不确定道:“阿晞?”
“是我,是我,小姨……”宁予安颤抖着点头,抓住女子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我回来了。”
夏侯瑜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喜极而泣,生怕眼前景象会化为梦境,“阿晞还活着?”
宁予安的嗓音亦是哽咽起来,语气坚定地告诉她,“是,阿晞还活着。”
“好孩子,活着就好,”夏侯瑜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抚过眼前少女的眉眼,重复道,“活着就好……”可待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宫女衣物时,夏侯瑜蓦然清醒过来,警惕看向周遭,“阿晞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到处都是沈怀稷的人……”
宁予安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叙旧情的时候,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旋即敛起杂乱心神,提醒她椒房殿地下有密道之事,又问道:“小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沈怀稷囚禁在椒房殿?”
她原本以为,小姨对一切都是不知情的,而沈怀稷,就算是出于对朝中半数老臣的忌惮,也不敢对皇后明目张胆地动手。
不过也的确没有明目张胆,是暗地里耍阴招。
夏侯瑜眼中清泪流出,一滴一滴砸落在宁予安手背,神色凄凉,细声呢喃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瞎,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执迷不悟地要嫁给他……”她说着双手抓住宁予安的胳膊,带动铁链叮当作响,“阿晞,沈怀稷他与羧羌有勾结,我怀疑十年前的事情并不只是轩王谋反那么简单。”
宁予安眸色深邃,她想说这一切她都知道的。
此时外殿传来宫女略带疑惑的问话声,“皇后殿下?”
夏侯瑜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擦了擦泪水道:“没事。”
再怎么样,她也是皇后,没有通传,外边的宫人也不敢贸然闯进来。
而她之所以被锁起来,是因为一个月前许久未踏足椒房殿的沈怀稷突然到来与她大吵了一架,他不满她的冷情,而她怨恨他以病弱为由一直将她禁足于椒房殿。
情急之下,她将多年来心里所有的怀疑都骂了出来,指责他谋朝篡位,皇位来路不正,必遭天谴。沈怀稷听了羞恼至极,更怕她闯出去胡言乱语,便拿铁链将她禁锢在此,彻底断绝她与外界联系。
她将这些尽数告诉了眼前人。
宁予安静静听完,“小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沈怀稷与羧羌有勾结的?”
夏侯瑜面露犹疑,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宁予安自然是知晓她的担心,紧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小姨可知宁予安?”
夏侯瑜双眸睁大,很快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是你?”
“是,阿晞不能在此待太久,还望小姨能尽快告知。”宁予安微顿了一下,问道:“是因为内帑吗?”
祁承乾制,按法度,内帑虽是皇帝私库,但皇后亦有权查看其中账册。
-
朝露殿中,众人各怀心思地向五殿下沈昀和御史大夫陈箔垚道喜,目光都落在中贵人李荣手中的诏书上边,因为那十有**就是立储诏书。
陛下近来明显有意扶持颍川陈氏,现在又给五皇子和陈氏女赐婚,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景瑞帝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接着看向沈睿问道:“子玄可有中意之人?”
顺着陛下的心意。
无论陛下要殿下做什么,殿下都只管先答应下来。
……
沈睿回想着宁予安嘱咐的话语,以及在漪华苑那夜他拒绝那次赐婚后父皇对他的不满,纠结过后恭敬答道:“回父皇的话,子玄并没有中意之人,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远处纱帘后的薛贵嫔,可谓是听得胆颤心惊,生怕自己的儿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帝王不快。
观景瑞帝温和的神情,应当是满意的。
景瑞帝抬了抬眉,缓缓说道:“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可以慢慢相处出来的。廷尉家的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尚且还待字闺中,朕瞧着很不错。”
沈睿轻点了下头,没什么情绪应了一声,“好。”
有人见状恭贺道:“今日除夕,二位殿下又觅得良缘,真是喜上加喜。”
在参差起落的恭贺声中,景瑞帝看着自己儿子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摇头失笑,吩咐道:“宣读诏书。”
李荣随即打开诏书,“朕承天之佑,深知储君之位实为国本,当早日立之。今皇子睿,贵嫔之子,秉性纯良,宽厚仁孝,经朕思虑,特立为皇太子,择吉日授以金册金宝。昭示天下,以安民心。”
皇太子。
沈睿简直是怀疑自己在做梦,指甲掐进肉中感受到痛感,紧接着耳边响起大臣们的拜礼声,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殿下日后,会是祁朝的太子。”
他脑海中浮现出宁予安那日在宣室殿台阶下对他的承诺。
宁予安,真的践行了诺言,助他登上了太子之位。
然而与此同时,一内官行至李荣身侧附耳低语几句,李荣脸色大变,忙告知帝王。
-
椒房殿外问话的那名掌事宫女因皇后短短的两个字便察觉有异,平时皇后殿下根本就不会用如此心平气和的语气与她们说话,于是她在斟酌过后去将此事上报给了羽林中郎将。
羽林中郎将让她直接进去看看情况,她听话照做,谁知还真瞥见一女子离去的背影,可当她拔开纱幔追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今帝王驾临,椒房殿跪了满地的宫人。
内殿中,铁链声响,景瑞帝蹲下身,眯眼瞧着自己的皇后,“说,你刚才见了谁?”
夏侯瑜咬唇不语,一双水眸只怨愤地瞪着这副虚伪丑恶的嘴脸。
纤弱的脖颈被厚重大掌狠狠掐住,景瑞帝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怒吼道:“你到底见了谁!说话!”
“信不信朕杀了你!”
“陛下,这里发现暗道。”羽林中郎将跪地回禀,手指着角落壁橱处。
景瑞帝冷沉的视线随之扫过去,手上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朕真是小瞧皇后了,竟不知椒房殿中藏有密道。”
并看着皇后清傲的面容厉声吐字,“今夜有贼子潜入椒房殿意图谋害皇后,传朕命令,让光禄勋即刻调集所有禁卫军清查宫中密道入口,并将宫门封锁,务必将那胆大包天的贼人揪出来绞杀!”
“是。”
羽林中郎将领命告退。
-
宁予安本欲从密道直接出城,不料密道中突然烟雾频起,让人透不过气。
沈怀稷已经发现密道的事情了。
那他是不是会更加变本加厉伤害皇后?
想到这一点,萦绕在她心中多年的恨意愈发地无以复加。最终也只能竭力按捺住想要回去解救皇后的冲动。
因为她就算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白白浪费性命。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慌,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还不能死。
宁予安捂住口鼻,往暂时还没有烟雾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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