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见沈睿不语,宁予安又自顾自说道:“殿下可知,皇后殿下现在被陛下囚禁在椒房殿。”
“怎么会?”沈睿双眸俱是震惊,显然不太相信宁予安这话。据他所知,帝王一直对皇后敬爱有加,反倒是皇后近年来有意疏远帝王,又因凤体抱恙,才一直在椒房殿休养身体鲜少外出,他母亲还时不时会去椒房殿探望。
“这件事发生刚好才一个月,殿下偶尔进入后宫也是去贵嫔寝殿,陛下又有意封锁消息,故而这件事殿下不知情很正常。”宁予安摊摊手道。
沈睿阴恻一笑,“了解得这么清楚,今夜的刺客真是你?”
宁予安随即郑重否认,“瞎说,我怎么会去刺杀皇后殿下?”
“那你是因何惹得父皇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搜捕你,”沈睿充斥着审视的目光游走在她全身,从头到脚,“还特意换上宫女的衣服潜入后宫,怎么都不像是去干正经事的,孤突然想起,在泉韵宫那次宴饮,你就很关注皇后殿下。”
宁予安弯弯唇角,赧然一笑,“殿下记性真好。”
清浅的笑容中透着少女的灵动,一双好看的明眸也看起来纯澈无害。
如若她平日里没有带上那层面具,沈睿兴许会被这样的笑容蛊惑,不会把她与满腔算计联系在一起。
沈睿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心,“别打岔,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若是无法解释,殿下会杀了我吗?”宁予安眨了眨眼,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听说陛下抓捕那人,是要被处以绞刑的。”
杀,绞刑……
光是听到这几个与死亡有牵扯的字出现在她身上,沈睿就觉得受不了,心口闷闷的,冷斥道:“住口。”
宁予安也真的瞬间闭嘴,她发现今夜的沈睿着实让她看不明白,似生气又不似生气。或者说,此生气非彼生气。
沈睿道:“不要轻易将与死亡相关的字眼挂在嘴边,知道吗?”
“嗯。”
宁予安愣愣地看着他,似懂非懂点点头。
下一瞬听见沈睿又沉声道:“当然要解释。”
这是回答她上个问题。
看他恢复正常,宁予安才又大胆开口道:“陛下做的事情,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沈睿蹙眉,再次呵斥,“你简直放肆!帝王行事岂是你可以妄议的。”
“殿下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对一些事情不知情也在所难免。很多时候,帝王在皇宫中随意一句话,就能改变成千上万百姓的命运。殿下可知去常州之前,陛下给大将军下过一道命令,宁可错杀万人,也不能放过一人。”宁予安注视着沈睿细微诧异的表情变化,接着道:“陛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大将军直接屠城,不必在意延中百姓的死活。还有十年前那场叛乱后,陛下那道将饥民和山匪收编入伍的诏令,明面上看起来是仁德之举,实则是为了募兵征伐,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而殿下也算是皇后殿下看着长大的,皇后殿下是何等品性,殿下再清楚不过,陛下此番莫名其妙私自囚禁皇后。这些事情,究竟孰是孰非,殿下心里应当有面明镜。”
沈睿虽知他的父皇称不上什么盛世明君,也知帝王玩弄权术权衡利弊难免会牺牲一些人,但没有想到竟还如此视数万之众无辜百姓的性命为草芥。
景瑞帝,是祁朝的帝王,也是他的父亲,让他害怕又敬仰的父亲,此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出裂痕。
他不敢再深思下去。
“予安说这么多,只是想证明今夜并非予安的过错,予安只是想去看看皇后殿下是否安好,殿下可别真把予安当成逆贼交给陛下处以绞刑,”宁予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至于其他的,殿下若不愿多想,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
沈睿只静静凝视着她,不说话,室内一片静谧。
“嘭嘭嘭”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疏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与太子殿下聊了这么久,想必也是口干舌燥了,奴婢特地去煮了茶水送过来。”
沈睿蓦然冷笑,“你这个婢女倒是操心得很,还怕孤会吃了你不成。”
“殿下言重了,殿下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会吃人,疏月年纪小,虽行事莽撞了一些,但也只是因为担心殿下口渴了而已。”宁予安僵硬笑道,“能让她进来吗?”
见沈睿点头,宁予安便发话让疏月进来,并行至窗台边整理了一下案几和坐榻。
疏月将茶水搁置在靠窗台的梨花木案几上,看了一眼沈睿试探性问:“夜色已深,今日又是除夕,殿下是要先回去,还是饮一杯茶再回去。”
虽然姑娘平日里是女扮男装,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还是不太妥当,何况她们家姑娘长这么美,万一这太子起歹心就不好了。
疏月是这么担心着,也就这么闯进来了。
沈睿又何尝没听出来这个小婢女在对他下逐客令。
他语气淡淡,“不了,孤还有些事情要与御史中丞商谈,你先出去。”
疏月双目睁大,下意识将宁予安护在身后,显然不乐意,最后还是宁予安小声劝慰后她才闷闷不乐地往外走去。
一步三回头。
待门再次关上后,沈睿道:“她还真是忠心护主。”
宁予安嘴角轻扯,执起茶壶往杯盏里倒了两杯茶,“殿下过来坐。”
其实她也挺想沈睿赶紧离开的。
“殿下,疏月说得也没错,现在已至子时,殿下跑到我府上来待的时间过长,恐遭陛下疑心。”
沈睿坐于坐榻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御史中丞身体不适,孤出于担心前来探病,有何不妥。今夜父皇要找的是女人,而你在外的身份是男人,又早有准备提前离宫洗脱嫌疑,不知情的人谁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说着话锋一转,抬眼看她,目光凛然,“别以为今夜的事就可以这么糊弄过去,你最应该解释的,是你因何担心皇后殿下的安危才对。”
宁予安道:“哦,我还以为殿下可以猜出其中一二呢。”
沈睿凝眉嗤讽,“孤如何能看穿你的心思?”
宁予安挑了挑眉,语气颇为无奈的样子,“记得在还在洄州的时候,我就与殿下说过,前朝徵远长公主驸马其实是家父义兄,当今皇后殿下,是徵远长公主的姊妹,我因为长公主而关心皇后殿下会很奇怪么?”
沈睿闻言微怔,他倒是一时没想起来还有这层关系,“所以,你趁除夕宫宴假扮成宫女混入后宫,全是出于对皇后殿下的关心?”
宁予安点点头,眸色沉然往他杯盏中添茶,“却不曾想陛下会因此大动肝火。”
父皇囚禁皇后,并不允许任何人见皇后。思及此,沈睿眸光渐渐暗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很可能只有一个原因,皇后身上藏着他父皇不为人知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
沈睿思虑的目光又辗转回宁予安脸上,想看出什么破绽似的,“你冒险去见皇后,真的只是因为出自关心,并无他意?”
宁予安轻轻垂眸,眼底浮现不加掩饰的哀伤之色,“殿下派人调查过我,定也知我年幼失恃,或许是在脆弱时收获的情谊总是格外令人难以忘怀,那时徵远长公主待我极好,我很喜欢她,也很感念她的温情。只可惜她们在十年前那场叛乱中不幸殒命。我只能将思念寄予长公主还在世的亲人,知晓皇后殿下多年抱病,我本就很是担心她的身体,而今又得知她被囚禁,这才一时冲动就想去探望。”
沈睿听罢,神色些许动容。
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又为入仕自幼女扮男装,想必一直都过得很辛苦。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目光似怜。
宁予安轻眨眼睛道:“殿下不信?”
沈睿未直接回答,默然良久后只评价一句,“这样看来,你很懂得感恩。”
“这是自然,殿下于我亦是有恩。”
她此刻笑意温暖和煦,仿佛能直直融化人心底的寒意。
沈睿只觉得心底似有奇怪的情绪在悄然滋生,慢慢将他缠裹,捏住杯盏的手指不觉用力了几分。
屋内唯一的一盏烛火已燃近半,宁予安恰逢其时抬手揉揉眼睛,“好困,我想睡觉了,殿下也赶紧回去吧,虽说除夕后百官可休沐五日,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夜色近半,沈睿也觉得她应该真的是困了,于是便欲起身离去。但在站起身的同时,他眸光又瞥见了那件披风,脸色刹那间冷了几分。
宁予安循着他的视线瞧去,忙把地上的披风捡起抱在怀里。
岂不料这一举动让沈睿脸上森寒更甚方才,凉声道:“你就这么宝贝陆羡之给你的东西?”
宁予安觉得莫名,她原本以为沈睿是因她不敬大将军而想要训斥,现实为何看起来恰恰相反。
她百思不得其解,随意道:“这不是大将军给我的,只是当时出于无奈借用,我下次需寻个机会还回去,而且如若大将军嫌弃,那可能还要直接扔了,倒也谈不上宝贝。不过扔了的话就怪可惜的,这可是极好的布料。”
沈睿听了脸色缓和了几许,看向披风的眼神却仍是夹杂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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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茂一直带着人守在外边不许府中其他人靠近,他眼皮子都在打架,想不明白殿下探病为何探这么久。
直至脚步声临近,修茂才一个机灵地站直身体,胖脸贴笑,“殿下。”
沈睿淡淡“嗯”了一声,徐步往外走去,在上马车后阖目问道:“宫中情况如何了?”
修茂道:“就在殿下走后不久,羽林中郎将就将那女贼抓住了,是从前侍奉过皇后殿下的一名婢女。”
沈睿遽然睁眼,心中几乎在修茂话音落的同时有了计较。
大抵是陆羡之安排的。
他忆及适才宁予安对自己倾诉的那些话。
不禁想,那陆羡之此番帮她,她会感动,甚至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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