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没说话,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话也没几分正经,她分辨不出不出赵穆到底是不是在故意诈她的话。
上回因为鲁班锁,她没能忍住,在赵穆前面暴露。不过,这人估计早就猜到她是在假装,这一次,沈宁不会再那么冲动上当。
“姨娘,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人,何不坦诚相待?”赵穆意有所指,眼神瞭过她半敞开的衣领。
“大公子所言有误,这里,只有你们赵家人,以及我自己,从来都不是只有你和我。”
眼下在这间屋子,确实是只有她和赵穆两人没错,但这是在赵府,外头全是赵家人,包括人前这个。沈宁不会蠢到真相信赵穆的话,如此才是真的陷入他的圈套。
“姨娘还是不信任我。哪怕我对姨娘之心天地可鉴,姨娘对我戒备却如日月之隔。”赵穆叹气道,“我说了,在这赵家,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赵穆明明清楚自己做的事,却没拆穿,他在计划和密谋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宁猜不出。
坦诚相待,他自己都做不到,还妄想几句话就让自己全然交底,沈宁想想都觉得好笑。
她不可能相信赵穆。
“大公子说不会害我,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从灵堂带走。”沈宁问他,“想必大公子比我更清楚,当我走出这扇门,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当赵穆将她强行带走一刻沈宁就知道,她已经被迫和赵穆站在同一条线上,不管她愿不愿意。那时她可以不去看赵家人脸上的神情有多精彩,但只要她走出这道门,就会受到来自赵家长辈的指责,甚至惩罚。
她目前的身份仍是赵老爷的九姨娘,这点无法改变。
“大公子,你是故意的。”
之前还答应她说不会让府里的人知晓,次日便让昭儿来侍奉,明知她离开赵老爷寝屋,赵夫人定然会生气,还是一意孤行,以及这次。沈宁承认,赵穆确实在某些方面帮了自己,可他口口声声说的帮忙,无疑也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姨娘还真是错怪我了,我只是不忍心。姨娘来赵家是为报仇,如今仇人已死,没必要再委屈自己,若是被你父亲看到,你觉得他心里能好受?”赵穆低下身,靠近,“当然,姨娘也可以认为我是故意。我确实有意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逼你走到我身边,让你在这赵家,除了我,无人能靠。”
“若我不愿呢?”沈宁没有避开来自赵穆的注视,直直看回去。
从他清楚自己是伪装那一刻起,便知赵穆不会轻易受她蒙骗,她是需要赵穆帮忙让她能够继续留在赵家,但屡屡被这人以这种方式欺压,沈宁亦是会恼怒。
“大公子又想如何逼我?是杀了我?还是将我囚禁?”
“姨娘就不能往好处想?”赵穆道,“姨娘所认为的,不会发生,姨娘不想的,或许才是真实。我不介意姨娘继续装傻,也可以等,等到姨娘自愿走到我身边那一天。但我耐心有限,若是姨娘在这之前,不管不顾以伤害自己的方式达到目的,我不会允许。”
“是吗?那我也会等,等到大公子玩够了,能够停止这场无聊的游戏。大公子,要比吗?”
“当然。不过,我敢打赌,肯定是姨娘输。”赵穆抬起手,落在沈宁嘴角上,“到时姨娘输了,可要答应我所有条件。”
“若大公子输了呢?”
“任凭姨娘处置。”
“希望大公子不要反悔。”沈宁动了下,赵穆却没放手,她不解,“大公子何意?”
“我们只是立了赌约,与眼下要办的事并无关系,姨娘自然还不能走。”赵穆勾过她的下巴,盯着一脸气恼的沈宁看了好一会儿,眉头一皱,“果然,对着你这身丧服,根本起不来。”
“什么起不来?”沈宁下意识问。
对上沈宁一脸茫然不解,赵穆实在是没忍住笑。
沈宁:“......”
没明白赵穆为什么突然笑,但笑归笑,别压在她身上行不行。可手被抓住,眼下赵穆又是压在她身上,连咬都咬不了。
笑够了,赵穆靠在沈宁的肩窝处,感受她脖颈散发出的温热:“沈宁,你真的很好玩。”
“大公子,你很重。”沈宁咬牙道,“麻烦起来。”
“若是以这个姿势做有趣的事,姨娘就不会觉得重了,还会觉得很舒服。”
赵穆说得暧昧,沈宁听懂了,怔愣之际,竟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回怼,这人到底是有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大公子的脸,还真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脸皮简直厚到令人发指。
“多谢姨娘夸奖。”赵穆松开沈宁的手,翻身躺在她身侧,“姨娘可以亲一下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姨娘所言。”
“这个就不必了。”在赵穆翻身那一瞬间,沈宁迅速起身。
赵穆以为她要离开,却见沈宁一下跨在他身上,手中的匕首抵在他脖颈处,他挑了挑眉:“原来姨娘喜欢刺激一点的,我记住了。”
若不是赵穆提到父亲,沈宁绝不会这么做,此刻她必须要知晓这人到底查到了多少。
从赵穆给她送来芝麻饼,沈宁就清楚除了她家,这人还去了庄里,否则,他不会知道。赵穆是什么时候就开始起疑,又是何时去查的她的底细,是她来的第一天,还是后来。
“有一件事,希望大公子能解释一下。赵老爷的病并非不治之症,却久病卧床不起,那些大夫明明医术精湛,想治好赵老爷的病根本不是难事。他们为何不这么做?”
说着这些话时,沈宁看着赵穆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丝波动,然而赵穆眼里除了轻佻外,再无其他。第一次和赵老爷见面,她便察出不对劲,第二晚沈宁有意观察,与其说大夫们是在救治赵老爷,不如说让他‘病’着,拖着他的病体,维持在一个不生不死的边缘。
“姨娘刚才还不愿和我坦诚相待,我又为何要告诉姨娘?”赵穆一点也不在意脖子上抵着的小刀。能迅速将自己压制,用小刀威逼,连手都没抖,胆子足够大,还能仅凭一晚上就看出端倪,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刚才是我受制于你,现在,是你受制于我。”冰冷的匕首将赵穆下巴微抬,带出细细血点,沈宁收了下力,现在还不是要赵穆这条命的时候。
“好,我认输。”赵穆懒懒抬起双手,欣赏的同时,他确实挺意外,府里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就是赵傅都没发现一丝异样,“我爹若是不病倒,姨娘又怎能寻到机会混入赵家,给我爹下毒?我只是顺道帮姨娘一把。”
“大公子何时认识的我?”沈宁并未回应这句话,而是反问,“若我没猜错,是我进入赵家那日,才与大公子第一次见面。”
“姨娘没猜错,那日确实是我们初见相识。在此之前,我与姨娘都是错过。”
“既然如此,大公子口中所谓的帮便与我无关,大公子明明是在帮自己,却将由头放在我头上,是不是不妥?”沈宁道,“而且,大公子是在承认,那些大夫都是你的人?”
“姨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姨娘所下的毒,虽无色无味,亦难发现,但瞒不过他们。若不是我的人,姨娘以为能躲过?”赵穆勾起一抹笑意,“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帮自己,但我没想过要杀死我爹。”
“若非大公子恨赵老爷入骨,何必做到这般地步,让他生不如死。”
沈宁想不明白,她来赵家时间不长,从赵穆所表现出的样子,以及她所看所闻,无一不指明赵穆对赵老爷恨意之深。可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更多是认为赵穆无药可救,没人怀疑他对赵老爷的感情。
沈宁不去猜为何赵穆这么恨他亲爹,她只是想不明白,让赵老爷病倒,却不一口气杀了他,赵穆在计划什么。
“姨娘,以后我说的话,可以记在心里,不要每次我说完,转头就忘,这样我会伤心的。”赵穆有些无奈,“我对姨娘这般上心,连姨娘喜欢吃什么都特意去打听了解,姨娘却一点都关心我。”
沈宁:“......麻烦大公子不要说无关紧要的话。”
每次跟赵穆说话,沈宁都觉得自己得深呼吸几次,纯粹是被气的。
“不是无关紧要,而是非常有必要。比起讨论我爹,我更希望姨娘明白,我对姨娘的心意。”赵穆大言不惭道,“姨娘自己都说了,还不明白吗?”
“比起让他死,我更想要他生不如死,吊着他的命,看他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更有趣?再说,他是我爹,我怎么可以杀死自己的爹呢?这般罪大恶极之事,我可不能干。”
沈宁:“......大公子当真是与赵老爷父子情深。”
“姨娘要夸我,可以夸得更真诚一些,我喜欢听。”
沈宁:“.......”
她就知道,跟赵穆说话,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
“姨娘不必吝啬,更不用藏着,你说的,我都接受。”
“到底是我藏着,还是大公子?明明没有喝酒,却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两人靠得近,沈宁不会闻不到,赵穆身上酒气很重,实际一滴酒都没喝。
“和姨娘一样,得装装样子,我爹死了,我怎么总得表现出伤心,不然别人真以为我铁石心肠,泯灭人性。”
“难道大公子不是吗?”
“是与不是,姨娘可以猜猜。”
“赵老爷死了,你不就失去了想要的乐趣?”
沈宁实在搞不懂赵穆这人的性子,明知是自己杀了赵老爷,却不在意,他恨赵老爷,又没想过让他死。
不对,赵穆不是不想,而是还没到时候,他还没玩够。所以,即使她断了他的乐趣,赵穆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赵老爷是生是死,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在他眼中,从让赵老爷生病起那天,赵老爷在他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
他也清楚自己进入赵家的目的,却不拆穿,冷眼旁观任由她实行计划。
“因为姨娘想要他死,所以他就得死。”
“多谢大公子坦诚。”赵穆说的是真是假,沈宁不去判断,她想要知道的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赵穆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她略微不爽,她将刀逼近,控制在恰当好的力度,不会将赵穆的脖子割开,但也不会让他好受,“大公子不怕我杀了你?”
赵穆仍是一副悠哉模样:“姨娘要杀,就不会问我。”
“我不杀你,反过来你会杀我,我为何不动手?反正大公子也说了,我仇人已死,我的仇已经报了,若杀了你,我还赚了。”
“姨娘心里清楚,我不会有这想法。”说完,赵穆忽然握住沈宁的手,即使她反应很快,也只能被他反制压在身上,论力气和手段,沈宁比不过他,“姨娘杀我爹时,明明干脆利落,不带犹豫。要杀我,却一而再地问,也就是说,姨娘心里还是有我,舍不得杀。”
沈宁:“......大公子挺会自我安慰。”
猜不准赵穆的想法,沈宁只能赌,赌他会不会杀自己,唯有这一赌,才能确定未来该怎么做。她赌对了,和她一样,她暂时不会杀赵穆,赵穆也不会杀她。她要利用赵穆,同样,赵穆也还会有利用她的时候。
“其实我更想要姨娘的安慰。”将沈宁手中的匕首夺走,赵穆拿在手里,看了眼,些许惊讶,“这是我给昭儿防身所用,没想她给了姨娘。若是被昭儿知道,姨娘用这把小刀来杀我,她该有多难过。”
“不是你让昭儿给我的?”
“姨娘是不是以为,昭儿向你表达衷心,是受我指示?”赵穆道,“我若这么做,被她哥知道,她哥得杀了我。姨娘放心,昭儿认准了一个人,便会死心塌地,她把小刀给了你,是她认为你值得。”
“......是我值得,还是大公子值得?”沈宁没那么笨,她和昭儿素不相识,初次见面昭儿就把刀给了她,除去赵穆这层原因,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姨娘还是不信,昭儿只是妹妹,我和昭儿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姨娘这么吃醋下去,我也会烦恼的。”赵穆说的委屈,转眼又带起笑脸,“不过,姨娘想要我说多少遍都行,我不介意,只要姨娘想听。”
“不必了,大公子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赵穆笑笑,将小刀还给沈宁,再次仰躺在床上,见沈宁起身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姨娘打算去哪?回寝屋?还是回灵堂跪着?别忘了,你是我从灵堂带走,现在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
“所以,大公子是希望我留下?”
“当然。”赵穆很快应道,“留在这,不用去看他们的脸色,听那些难听的话,也不用被罚去跪祠堂,反正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我也没想过让姨娘回去,看你被他们惩罚,我会心疼的。”
“......若不是大公子将我强行带走,我也不会被罚。”
“那就让我将功赎罪,赔姨娘半张床如何?”赵穆拍了拍身旁的床,“与其回去看他们的臭脸,还不如留在我这,让我陪姨娘睡个午觉?”
“大公子自己睡吧。”
就不该觉得他会有正常的时候,沈宁寻思自己刚才肯定是看错眼了,怎么就会认为赵穆还有那么一点人性在,这人脑子里面装的就没有一丁点正常的玩意儿。
沈宁闭上眼,睡不好果然会出现幻觉。
“孤枕难眠,若有佳人陪伴,或许还能做个美梦。奈何姨娘这身丧服实在是过于碍眼,就是我想,也做不到能搂着穿这身衣服的姨娘一起睡觉。想必姨娘也不想穿,昭儿早已在屋里备下衣服,姨娘若想换,可随时换。”
这身白衣过于碍眼,赵穆已经看够了。
沈宁看眼身上穿的丧服:“既然大公子不喜欢,那我便......”
话还没说完,赵穆眼疾手快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下,头发散落,沈宁一惊。
“就知道姨娘不肯,没关系,我很擅长帮人宽衣解带。”赵穆把玩着手中的发簪,“姨娘可以再想想,是自己换,还是我帮姨娘?”
“不劳大公子。”簪子是抢不回了,沈宁也不想再这多做停留,快步离开。
看着沈宁快步离开的背影,赵穆嘴角勾起,簪子在手里转了几圈,随即被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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