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沈宁醒来，迷糊间看到床顶，下一刻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连忙坐起，不会记错，昨晚明明是坐在地上，怎会睡在床上？她下意识看向身侧，没有人，只有她自己。
“姨娘醒了？”昭儿听到声音，走过来，看到一脸茫然的沈宁，将掉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天色还早，姨娘可继续安睡。昭儿会在这陪你。”
“昭儿，你......”
“大公子有事出去了，不会早回，特让昭儿过来陪姨娘。”昭儿还是那副冷静的样子，低头掖着被角，“姨娘脸色不好，可是有不适？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我没事，昭儿，昨晚，老爷和夫人......”
“姨娘放心，老爷没事。昨夜姨娘从老爷屋里离开，夫人确实派人来找姨娘，见姨娘不在，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大夫也说，老爷眼下情况最好不要与姨娘相见，等身体好了再见不迟。对此，夫人没再说什么，但今日姨娘还需给夫人请安，若是夫人责罚，姨娘可先应下，昭儿自会帮姨娘。”
就像是猜到自己要问什么，昭儿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沈宁心里大概有了底。
可昨晚她离开的时候赵老爷还没昏迷，他也看到了自己出门后没再回去，不可能不清楚缘由。虽只接触了两次，但沈宁清楚，赵老爷绝不是好相处之人，脾气更是暴戾，怎会轻易放过她。
“我没回去，老爷没说什么吗？”沈宁将疑惑问出。
“老爷说不了话了。”昭儿忙完了，才抬起头跟沈宁解释，“老爷再也说不了话了。”
沈宁不解:“昭儿，你刚才不是说，老爷他没事吗？”
“老爷没事，但老爷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了。”昭儿语气平静说道，“姨娘，还是再睡会儿吧。”
昭儿并未离开，守在外头，沈宁重新躺下，都已经躺了一夜了，即使现下跳下床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她睡在赵穆床上的事实。
说是睡，她根本睡不着，不用想都知道昨晚半夜是赵穆将她抱上床。她本没想睡，更不说还是在赵穆的屋子，明明是提着心，紧绷不敢松懈半分，为何还会睡着？是因为累吗？
看来还是要多注意些，眼下赵穆不在，她也能放松不少。沈宁闭上眼，想着来赵家后发生的事。不说生病的赵老爷，还有赵夫人，众多姨娘，而比这些人都要棘手的赵穆，没有一个是能够正常与之相处的。
天亮后，沈宁起身，刚下床，昭儿便走过来，跟她说：“姨娘，热水已备好，你的衣物昭儿也已带来，请让昭儿服侍姨娘更衣洗漱。”
沈宁：“昭儿，在大公子这边过夜已是不妥，我想回去我们那边。”
在赵穆这边度过一夜已是极限，让她在这边洗漱，沈宁做不到。
“昭儿觉得，姨娘还是先留在此为好。”昭儿不紧不慢说，“夫人一早便让人去姨娘寝屋守着，姨娘此时回去，会被夫人叫去。”
“可若是被夫人知晓我是从大公子这离开，昭儿，这事我无法解释，怕是夫人会更生气。”
沈宁自知赵夫人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单单是她抛下赵老爷离开这件事，就不可能原谅。若再让她知晓自己是在赵穆这边，赵夫人只会怒火更甚。
“姨娘不必解释。姨娘若是现在回去，才会百口莫辩，陷入两难。”昭儿递给沈宁一个放心的眼神，“姨娘相信昭儿吗？”
相信吗？沈宁一个人都不信，不管是昭儿，还是其他人。
“姨娘不信昭儿，昭儿明白，但昭儿希望姨娘这次能够听昭儿的。”
“为什么？”沈宁反问。
“因为昭儿想继续陪姨娘一起吃饭，不希望姨娘独自一人，也希望姨娘能够在昭儿陪着的时候，成为沈宁。”
成为沈宁吗？自己随口一句话，昭儿记住了。沈宁觉得胸口处像是紧了一下，哪怕昭儿是故意这么说，只为获得她信任，她也因为这句话，内心受到触动。
也因这句话，沈宁选择这一次听昭儿的。
洗漱完，帮沈宁换上新的衣物，昭儿将食盒里的小菜和热好的粥端出摆好，又将换下的衣裙拿在手里：“姨娘先吃些早点，昭儿很快回来。”
“昭儿，你要去做什么？”沈宁纳闷问道。
“大公子说，姨娘身上这套衣服被人碰过，已经脏了，脏了的衣服自然要烧掉。”
赵穆要做的事，沈宁阻止不了，他要烧便烧。至于他口中的那个人，连猜都不用猜。没想赵穆对他父亲竟厌恶自此。沈宁低头喝着粥，这个赵家比她想的要复杂。
吃完早饭，沈宁去给赵夫人请安。她刚进去，两侧坐着的姨娘顿时露出责怪气恼神色，赵夫人更是一见到她便怒道。
“跪下！”
沈宁应声跪下
“沈宁，你可知错？”
“沈宁知错。”
“你还知道错？昨晚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别忘了，你是我买回来的，你的身份是老爷的妾，老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得乖乖照做，就是要你这条命，你都给得。”赵夫人气的胸口不住起伏，她原以为沈宁是个乖巧懂事的，看着也像是没有脾气，却没想竟然敢抛下老爷离开，“昨晚老爷因为你吐血昏迷，你该当何罪！”
“沈宁有错。”沈宁抬起头看着前方的赵夫人，不管她说什么，赵夫人和其他人都不会信，但她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番。赵夫人相信与否，她都得说，否则，她的沉默便会成为将她定罪的理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不能够现在就被赵夫人逐出赵家，她得留下，也必须留下。
“沈宁也知罪，但昨晚夫人所见情形，并非全部。老爷忽然咳嗽，情况危急，沈宁出门是为叫大夫，并非弃老爷不顾，对此，夫人可明察。”沈宁一下红了眼，甚是委屈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和夫人说话，反了你了。”五姨娘怒道，其他姨娘见沈宁开口也是惊讶，原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没想看着乖巧，却敢顶嘴，“老爷身体不适，你更应该陪在老爷身边，尽心服侍才是，没有老爷夫人的准许，还敢擅自离开。夫人，我瞧着这九姨娘定是心术不正，她心里根本没有老爷，也不把您放在眼里，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九姨娘，认清你的身份。”
“你昨晚说是去找大夫，大夫都在屋里时，你去了哪？”
其他人也是一口一指责，沈宁听着她们一句句责骂，等骂的差不多了，才再次缓缓开口。
“沈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在座的一样，都是老爷的妾室。沈宁来的晚，不过两天，比不上各位姐姐对老爷的情深意切。只是大夫说，沈宁当时留在屋里，只会加重老爷病情，若是沈宁还执意留下，才是害了老爷。于情于理，沈宁都不该留下，如此，才会真的害了老爷。夫人，您说是不是？”
赵夫人被沈宁这话噎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老爷的秉性，到手的肉吃不着，比死还难受。而沈宁恰恰就是赵老爷心中的那块肉。明知赵老爷在想什么，也知他身体可能承受不了，但她还是照着赵老爷的意思。
就如这些个妾室，就算她不愿，赵老爷也照纳不误，由不得她同不同意，哪怕遣散了一些不得宠的，府里的姨娘也不见少。说到底，在这赵家，还是赵老爷说了算，她一个妇道人家，唯有依顺丈夫才能生存。
昨晚老爷醒来，指定要沈宁过来，瞧着他那双眼，赵夫人就知他在想什么事。若不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让赵老爷心绪起伏过大，沈宁就是死了，她都要把尸首抬到赵老爷面前。她昨晚放过，不代表今天还能轻饶了沈宁。
违抗不了赵老爷，但在赵府之内，其他的她还是说了算，小小的一个沈宁，赵夫人还不信拿捏不了。
“当日买你进府，原以为你是个温顺听话的，没想才来不到两天，就把我赵家弄得鸡飞狗跳，老爷两次因你而晕倒，沈宁，你好大的本事。”沈宁看着着实可怜，但是，赵夫人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昨夜大夫有言，你确实不便再留在老爷屋里。此事我不再追究，然而身为妾室的你却不守妇道，一夜不知所踪，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想凭昭儿几句话就帮你瞒过，简直是做梦，对此，你又该作何解释？”
这个家沈宁能躲到哪里去，她连路都认不得，除了昭儿帮她，还能有谁。赵夫人看向昭儿，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别以为每次都这么幸运，不被她抓到。
“夫人要罚，沈宁受着。”沈宁咬紧嘴唇，一副被冤枉误解，受了莫大委屈，却不肯认下的倔强摸样。
“不解释？”
“不解释。”
这事沈宁无法解释，赵老爷那有大夫可以作证，这件事不管她怎么说，都是确确实实不在自己屋里。她不能反驳，只能辩解几分，在这些人面前，她还得摆出弱势无能的样子来。
“好一个不解释，来人，家法伺候！”
被沈宁气到的几个姨娘见家仆带着绳索棍棒进来，一时脸上神情精彩非常，各有各的心思，无一例外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巴不得沈宁眼下就被打的皮开肉绽，跪在地下求饶。
“夫人且慢。”昭儿始终不开口，直至赵夫人让人进来，才直起身，先是看眼跪在前侧的沈宁。沈宁微垂眼眸，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她目光重新移回到赵夫人脸上，“夫人，姨娘昨日跪了五个时辰，昨夜又因担忧老爷，一夜没睡好。夫人若对姨娘施予惩戒，恐姨娘承受不住。若是老爷不日康复，欲要姨娘，到时姨娘身体尚未痊愈，无法服侍老爷，怕老爷会因此动怒，甚至会迁怒到夫人和其他姨娘身上。请夫人三思。”
“大胆昭儿，这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四姨娘第一个没忍住，跳出来指着昭儿骂，话还没说完就被身侧的六姨太拉住袖子，示意她别乱出头。四姨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看眼赵夫人，瞧见她眉目微蹙，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跟一个下人争吵，像什么样子。”赵夫人怒了句，却道，“昭儿所说不无道理，若是将你打伤了，皮开肉绽的也不好看，老爷喜欢细皮嫩肉，得好好照顾你这身子才行，否则，我这钱也白花了。既然打不得，那就不打，吊起来，吊个两天两夜，好好给家里的下人看看，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回夫人，吊不得。”昭儿再次开口，“这几日风大，沈姨娘未必能承受得住夜晚的风寒。”
赵夫人：“......”
“昭儿，你左一个打不得，右一个吊不得。这家还没轮到你做主，既然你要出头，那就让你替你主子受罪，如何？”八姨娘早就看昭儿不顺眼，一个丫鬟竟敢当众驳赵夫人的脸，还真是不要命了。
“昭儿自当愿意替主子受着，只是，我的主子是大公子，八姨娘这是说大公子有错？”昭儿看向八姨娘，“那请问八姨娘，大公子错在哪？”
“你......”八姨娘气到，指着昭儿，“夫人，你看她，她......”
赵夫人已经气到不想说话，沈宁她动不了，昭儿更动不得，若是动了昭儿，赵穆生起气来，连她都压制不了。
沈宁低着头，有心留意周围情况，从赵夫人对昭儿的态度，以及这些姨娘敢怒不敢言，昭儿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就连赵夫人都不得不将昭儿的话纳入考量。
昭儿虽是跪着，态度谦卑，但面色平和冷静，说话时也根本不像是一个侍女该有的语气，对赵夫人和其他姨娘也无害怕之意。
“传我的话，九姨娘行为乖张，不守规矩，从今日起，罚去祠堂跪着，跪到老爷病好为止。在此期间，除了每日备三碗水，谁也不准给沈姨娘饭吃，亦不得靠近。若是被我知道有谁偷偷帮九姨娘，必定重罚。包括你，昭儿，你也别想帮。”赵夫人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才将那股怒火勉强压下，“九姨娘，你可有意见？”
“沈宁任凭夫人处置。”
“昭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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