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管家走后，沈宁把急忙压在蒲团下的外衣拿出，想着还是藏起来放好，若是被赵夫人见到，免不了又是一顿惩罚，她不能一直被关在这。
收拾好，沈宁重新跪在蒲团上，没多久，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个动静只会是赵夫人。
“昨晚可有乖乖跪着？若是被我知道你偷懒，九姨娘，你说我该不该重罚？”赵夫人瞧见沈宁跪地还像那么回事，她特意这个时辰来，就是为了看沈宁到底有没有在跪，还是在偷偷睡觉。
“夫人所说，沈宁记在心里，不敢忘怀。”
“如此最好。”赵夫人哼了声，“来人，给九姨娘倒水。”
沈宁垂眸，看来许管家没骗她，至少能证明他真的不是赵夫人的人。赵夫人身侧的侍女走上前来，就要往碗中倒水。
“回夫人，九姨娘碗中的水是满的。”侍女看到这满满的三碗水，纳闷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蠢货，满了就倒掉，重新倒，这种事都要我说吗？”赵夫人瞪了一眼侍女，骂道，又看着沈宁，“九姨娘好骨气，竟一日不吃不喝。”
几个侍女连忙将水端起，快步走到外面倒掉，再返回放在沈宁面前，将水倒满。
除了来警告自己几句，赵夫人也没怎么为难，说完便带人离开。
沈宁:“夫人走好。”
外面天色昏暗，离天亮还早，直至天色将亮未亮之时，祠堂的门又被推开，沈宁回头看去，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姨娘久等了，这是大公子给姨娘准备的吃食。姨娘放心吃着，夫人不会来。”中年男子动作利索将食盒打开，“我是府里的何管家，大家都叫我何叔。姨娘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谢谢何叔。”
“姨娘不必客气，我就在外守着，姨娘慢吃。”何管家起身退出去，一如他所言守在外头。
沈宁看着眼前的饭食，昭儿，许管家，何管家......这府里到底有多少是赵穆的人。
一刻钟后，何叔进来将碗筷收起：“姨娘吃得少，怕是会饿，何不多吃些？”
“已经够了。”沈宁摇了摇头，“谢谢何叔，何叔请慢走。”
“姨娘好些休息，我先走了。”何叔拎起食盒，转身离开。
几次开启的门最终关上，沈宁继续跪着，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赵穆径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跟昨晚一样的油纸包，道一句：“沈宁，吃饭了。”
沈宁无声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大公子不是才遣人送来？”沈宁看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不动神色往旁边挪开些。
“嗯？姨娘莫不是打算喝水喝饱？”赵穆头也没抬将油纸包打开，拿出一块酥脆的芝麻饼递给沈宁，“给，你最喜欢吃的饼。”
沈宁愣住：“你怎会知道我喜欢吃？”
“姨娘，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去了解她的一切。”赵穆咬下饼，侧目看着僵住的沈宁，“别说，这家的饼还真不错，不枉我天没亮就蹲在店家门口等着。”
沈宁拿着饼的手收紧，自从父亲病倒，她再没吃过，算算，快有两年时间了。
咽下饼，赵穆端起一碗水就要喝，忽然皱起眉头，将水凑近闻了一下:“这水你有没有喝过？”
“没。”沈宁问，“水有问题？”
“不是大问题，喝了顶多让你腹痛难忍，疼上几日，死不了人。”赵穆将水放下，“我娘除了让人送水过来，还送了什么？”
“大公子可否告知，这府中有多少人是大公子的心腹？”
“全都是，也全都不是。”沈宁的问题，赵穆没觉得有多奇怪，“不过，有三个人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昭儿，和许叔。”
“大公子凭什么让我相信？”
“凭我给你的吃的东西，不会有毒。”赵穆咬着饼嚼着，“我的好姨娘，你还不懂吗？在这赵家，你已经无法独善其身。”
无法独善其身，从进入赵家那一刻起，沈宁就从未想过能够独善其身。她问：“大公子的意思是，在赵家，我只能倚靠大公子？”
“我是这么想，但姨娘未必会愿意，所以，我只保证姨娘无生命之忧。”
沈宁没说话。正相反，在进入赵家之前，她早已做好计划，赵穆是唯一能够帮到她在这赵家立足的人，只是没等她主动故意靠近，赵穆先找上了她。
她将计就计，摆出一副好欺负的顺从模样，奈何，事情如她所想般发展，但赵穆这人却不是她所预料那般。原想着昨日在这人面前暴露，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赵穆不但没离开，还更加放肆。
沈宁无法猜到赵穆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在得知自己伪装后而离开，或许对她来说算是好事。
想到这，沈宁看眼身旁的赵穆，忽然弯腰紧抱着肚子，眉头紧皱，手中的芝麻饼也掉落在地，甚是痛苦。
赵穆神色一变，一把拉过沈宁的手，就要把脉。
沈宁将手抽回，紧咬嘴唇：“别碰我。”
赵穆并不理会，强行将沈宁的脸抬起，看着她痛苦般皱着眉头，好一会儿，紧缩的眉头一下松开，像是松了口气。他轻笑一声：“姨娘好演技，竟将我都骗了。”
“还是不够，这么快就被大公子一眼识出。”沈宁松开抱着肚子的手，抿了抿被咬疼的嘴唇，没想到这么快就赵穆识破，“大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姨娘何不先解释，为何要骗我？”赵穆一手搂过沈宁的腰，将她圈入怀中，不这么做，他这个姨娘又会躲得远远地，到时再想抓回来，可得费一番力气。
沈宁动了动，结果搂在腰间的手更是收紧，她忍下怒火，道一句。
“大公子这么聪明，想不出来？”
“姨娘是在试探我的真心。毕竟，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赵穆眼神往下，手指从沈宁咬红的嘴唇上面擦过，“姨娘已经看到了我刚才紧张慌乱的样子，如此能相信我了吗？”
“我既能演，大公子自然也能。”被赵穆圈在怀中，沈宁自知挣脱不了，她微抬起下巴，挑衅般看着赵穆，“仅凭这么一件事，我为何就要信？”
“既然不信，姨娘为何还要试探？”
“跪着无聊，找点乐趣”
每次都是被你戏弄，如今也要让你被我戏弄一回。当然，沈宁不会将真实想法说出。再者，刚才赵穆仅仅只是闻了一下水，便能察觉出水有问题，这人到底藏的有多深。
“是吗？要找乐趣，我可以帮姨娘。”赵穆缓缓靠近，在离沈宁嘴唇不到一指的距离停下，“姨娘可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大公子所说的，府里的嬷嬷早已教导过，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怎么能忘了，睡遍整个京都烟花柳巷之地的赵大公子，温柔乡滚过无数，怎会轻易就被自己戏弄住，“大公子，天亮了。”
“天亮又如何？我不在意。”赵穆抱着沈宁往下一躺，将她压制身下，手从她脸上滑过，瞧见沈宁眼里隐约的怒气，调侃道，“姨娘怕了？刚才不还挺气焰嚣张？我可还记得，那晚姨娘轻咬嘴唇，满脸羞涩跟我说去床上的样子。”
“早知如此，就该让姨娘多装几天。”
“......大公子，别随便上手。”沈宁一时噎住，咬牙道出一句。
“我的好姨娘，是你先勾我的。”面对自己的调戏，一开始沈宁还能忍，就是生气也是敢怒不敢言，但赵穆更喜欢她将自己气势汹汹的一面露出来，而非隐藏，“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对一个男人笑？”
沈宁：“......那算不得笑。”
“你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子有多招人？”
沈宁：“......”
“以后别那样对别人笑，我会吃醋的。”戏弄够了，再继续下去怕沈宁要气出内伤，轻捏沈宁的脸，赵穆忍笑，“我真想知道，姨娘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么过的？卖茶的时候，也是这般伶牙俐齿，对客人生气？”
“与大公子无关。”沈宁找到机会，将赵穆推开，“大公子最好还是别将他人与自己相提并论。”
“姨娘还是吃醋了。”被沈宁推开，赵穆索性仰躺在地上，“怪我没能早些遇到姨娘，让姨娘等了我这么久。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哄姨娘才行，也得让姨娘对我死心塌地，生死不离。”
沈宁属实是被赵穆这段话无语到，甚至找不到话来反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不要脸之人。
特别是赵穆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沈宁更是气恼：“大公子想都别想。”
“是吗？到时怕是由不得姨娘。”赵穆闭上眼，“姨娘不用跪着，不会有人来。太困了，一夜没睡，我先睡一觉，姨娘若是想睡，可以一起。”
“......不必了。”
赵穆真如他所说，闭上眼后没多久就睡着。沈宁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没看睡着的赵穆，而是看向眼前那一排排的牌位，以及它们底下的香炉。
假装中毒确实是在试探赵穆，这人说话真真假假，她无法辨别。昭儿和许管家是赵穆的人，而许管家口中那个给自己送饭的人不是府里的其他家仆，而是赵穆。
也就是说，何叔并非是赵穆的心腹，但他为何会知晓许管家所说的话送饭来？是偷听到还是其他？假扮是赵穆的人，又是抱着何种原因？赵夫人送来的水有毒，他送来的饭菜，是不是也有毒？沈宁不知，那饭，她并没有吃下。
无论如何她都得万分小心，可总有防不胜防的地方，若有人想对自己下手，她连人都找不到，这府里每个人都有嫌疑。
昨天早上昭儿跟她说，让她站在那等，不是赵夫人的意思，那便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两人自己的主意，故意为之，要么她们是受了府里其他人的指示。何叔怕是也一样，他背后的人不是赵夫人，而是其他姨娘。
从赵穆安排昭儿到她身边，赵夫人便不可能再对她有好感，为此，自然有人马首是瞻，想要邀功。其他姨娘也不喜欢她，因为赵老爷对自己的看重，暂时夺走了她们的恩宠。
身为妾室，唯一的底气就是来自老爷的宠爱，就是生了孩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地位。为此，那些姨娘会想尽办法除掉她，对赵夫人来说，眼下赵老爷对她还有渴望，暂时除不了，但终究只是个买回来冲喜的妾室，若自己没了，左右不过是换一个。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沈宁收了下手，目光转向一侧的赵穆，他睡得很熟，没有丝毫防备。沈宁重新将自己埋在膝盖里，叹气，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得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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