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老爷好转之前,沈宁都必须跪在祠堂。
许管家自那次没再来过,倒是何叔后面又来了两次,许是发觉没能毒死自己,也担心次数多了自己会发现,他背后的人失去了耐心。而他每次带来的事物,沈宁都没吃,夹出一些倒在炉灰中藏起。
只是,沈宁无奈看向身旁正躺着看书的赵穆,除了偶尔短暂离开外,其他时间他都会在这。
有次她实在没忍住问,换来的又是赵穆的戏弄。自此沈宁学乖了,再不多废话,赵穆爱做什么做什么,不关她的事。
倒是每次赵穆给她送来的吃食,都是她爱吃的,这让沈宁更加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出结果,身侧的赵穆将书收起,沈宁以为他又要拉着自己一起看,却见他站起身,手上的书落在脑袋上。
“姨娘,我今晚要离开,别太想我。”
沈宁接住书:“......大公子想多了。”
赵穆:“没事,我想姨娘也一样。”
赵穆离开后,沈宁看着手里的书,前几天被赵穆强行抱在怀里被迫一起看,而她也在不知不觉就看了入神,忘了被抱着,等她想起时,往往是书看了大半。
沈宁翻开书,小时候父亲想将她送去私塾读书识字,无奈私塾只收男不收女,不得已放弃。八岁那年,庄里来了一位私塾先生,搬到她家后面住着,一来二去和父亲成了至交好友,也因此,私塾先生一有时间就教她。
一页一页翻着,时间也在悄然溜走,书不算厚,等她看完,也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沈宁刚把书放好,外面传来敲门声。
不是赵夫人她们,这些人过来,向来是直接推门而入,不会这么有礼貌敲门。正想会是谁,门被推开,昭儿快步走来,跟她说。
“姨娘,夫人让我来叫你过去。”昭儿快速将书本收好放入怀中,又将沈宁扶起,“老爷想见你。”
“老爷不是不能见我?”沈宁问她,“为何这么突然?”
“这个昭儿不知,只知老爷那晚病倒后再说不得话,这几日也是昏迷不醒,偶尔清醒过来,旁人也听不懂老爷的意思。半个时辰前,老爷忽然醒来,见他想要说话,夫人便让人备好纸笔,老爷在纸上写的是姨娘的名字。”
“除了我的名字,老爷还写了什么?”
“只有姨娘的名字,再无其他。”昭儿带着沈宁往外走,“姨娘在祠堂久跪,身上难免沾上香火味道。昭儿陪姨娘先回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再去老爷那。”
沈宁没再问,点了点头。
回到住处,热水早已备好,沈宁抬起袖子闻了下,确实有香火的味道,不算重,闻还是闻得出来。
到了赵老爷屋里,沈宁看过去,赵夫人,大夫,以及二姨娘和四姨娘都在,原是醒来的赵老爷此时睡了过去。看到她来,赵夫人示意她过去,跟她说。
“沈宁,你给我记住,好好守在老爷身边,不得再擅自离开。这次大夫就在门口外守着,有任何事就叫他们。”赵夫人看眼床上睡着的赵老爷,若不是赵老爷执意要沈宁过来,她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夫又说他身体也有所好转,如此情况下,她才不会点头答应,“再敢抛下老爷离开,我不会饶你,小心你这条命。”
“沈宁知道。”沈宁低声应下。
昭儿:“夫人,老爷醒来,怕是姨娘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请让昭儿留下帮忙。”
“哼,才几天啊就这么主仆情深,演给谁看呢。”四姨娘冷哼一声,冲沈宁和昭儿翻了个白眼。在沈宁来之前,老爷生病可都是她来照顾,这沈宁来了后,老爷是一次正眼都没瞧过她,四姨娘自是不爽。
“昭儿也是替九姨娘着想,九姨娘年纪不大,又是乡野长大,很多事情都不懂。昭儿在能帮不少忙,夫人,昭儿要留下就留下吧,左右也碍不着多少事。”二姨娘出来说话。
“我是不让吗?”赵夫人瞪她们一眼,“是不方便。”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下来,一时面面相觑。赵夫人也知自己口快没忍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直白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者老爷现在这情况,就是想,大概也是有心无力。无论如何,老爷想的,赵夫人一拍脑袋就照办,大夫就在门外守着,她也不担心。
“都出去,九姨娘,你好好照顾老爷。”赵夫人最后看眼床上的赵老爷,带着一群人离开。
和上次一样,屋里只剩沈宁和赵老爷。又和上次不同,这次沈宁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熟睡的赵老爷,他呼吸很重,许是喉中有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又像是睡不安稳,眉头紧缩,时不时在梦中咳嗽一声。
沈宁抬手挡了下鼻子,屋里的药味太浓,比祠堂的香火味还要重。她看向门外,大夫和昭儿就站在外头守着,再次将眸光移回到身旁的赵老爷身上,须臾,沈宁将被子拉起,掖好被角。
过了不知多久,赵老爷才醒来,一见到沈宁,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早有准备的沈宁立即起身,避免再次被他抓住衣领。
“老爷身体不适,不宜激动,若是想和沈宁说什么,可直说。”沈宁放在身后的手握紧,“要叫大夫,大夫就在门外。”
赵老爷说不出话,唯有张着嘴,指着沈宁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沈宁拒绝,还是说不出话而恼怒气急,因病而发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
他几次想要坐起,拽紧被子的手骨结发白,然而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躺倒在床上急促地喘着气,那双浑浊的眼紧盯着沈宁,带着怒火。
沈宁始终不往前走近,就这么远远地,沉默看着。
“啊,啊!”像是猜到沈宁不会帮忙,赵老爷开始大喊,又是不住捶床,但不管他怎么喊,都没人进来。屋里只有沈宁,最后他还是将目光落在沈宁身上。
沈宁始终站在离赵老爷一步之遥的地方,既不靠近,也没离得多远,就站在赵老爷想要接触却接触不到的地方。
赵老爷许是猜到沈宁不会帮他,眼里的恨意更深,恶狠狠地盯着她。沈宁平静道:“老爷最好还是心气平和些,不要动怒,如此,对您身体痊愈才有好处。”
赵老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词,听着像是个‘死’字。
沈宁不再开口,任由赵老爷如看仇人般看着自己,直到沈老爷先闭上眼睛,咳出一口血,她才转身去打开门,让门外的大夫进来。
大夫们仿佛早已猜到,赵老爷如今身子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事,但他偏要如此,而赵夫人又是个蠢笨愚钝的,不会想那么多,一昧的顺从赵老爷的意思。又因为之前有过先例,这次赵老爷吐血也是在料想之中,对此,大夫们并没多怀疑。
“九姨娘,赵老爷的病若要彻底好转,还是要静养才是,日后若是赵夫人还要您来,还请您找借口回避一下。九姨娘别误会,我们也是为赵老爷身体考虑。”其中一个大夫看到赵老爷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跟沈宁悄声说。
“我都明白。”沈宁没看赵老爷眼下如何,一脸担心跟大夫说,“还请各位大夫们尽力救治,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直说。”
“多谢九姨娘,请九姨娘移步。”
“可是,夫人要我必须留在这照顾老爷,我不能走,请大夫见谅。而且,”沈宁轻蹙眉头,担忧不已,“我也担心老爷。”
大夫愣了下,赵夫人说话时他们也都在,自然听到了赵夫人的特意叮嘱,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声。
“那就麻烦九姨娘在此等候。”大夫几个也无奈,只能同意沈宁留在屋里。
沈宁往后退开,静静看着大夫几个轮番对赵老爷医治。这一幕让她想起父亲病重时的样子,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周围邻居能借的也都借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即使如此也是尽力帮忙。但最终,沈宁还是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直到夜色深处,几个大夫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转身看见沈宁还站在那,诧异之余,寻思这新来的九姨娘还挺有心,年纪不大却信守承诺,不免动容。
“赵老爷已经安然入睡,短时不会醒来,九姨娘可先休息一会儿。”
沈宁朝他们点了点头:“多谢大夫,你们也辛苦了。”
“九姨娘客气。”
因要时刻照顾赵老爷,几个大夫就住在隔壁,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赶到,除了一人留下看护,其他大夫先离开。
昭儿将饭拎来,跟沈宁说:“姨娘担心老爷,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没吃东西,到时老爷醒来,姨娘又要病倒。”
“我并未帮上多少忙,是几位大夫辛苦忙碌,老爷身体康建也是仰仗大夫照顾。”沈宁说着,又对大夫弯腰感谢,“多谢大夫尽心尽力,不顾辛劳,日夜照料老爷。”
“九姨娘言重了,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实在是不敢当。”大夫忙起身回礼,“九姨娘对老爷的关心亦是有目共睹。”
这一晚,沈宁都留在赵老爷寝屋,一夜没睡,因赵夫人不在,昭儿便在一旁陪伴,除了两人,还有轮番过来照看赵老爷的大夫。
次日天未亮,赵老爷忽然从昏迷中醒来,却是吐血不止,赵夫人一群人匆忙赶来,屋内一下站满了人,沈宁悄然挪到最后靠近门的地方,听着她们一声声哭嚎。
“大公子呢?大公子去哪了?快叫他回来!阿福,阿福,去,去春喜楼!”赵夫人吓得手不住发抖,还不忘让人将赵穆叫回来,其他姨娘也是不住抹泪。
更多人过来,有各位姨娘的孩子,还有赵府的管家们,大夫忙着抢救,其他人忙着哭,沈宁看到一个看起来不到六岁的男孩扯着嗓子在喊爹。
当赵穆回到时,赵老爷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没多久,赵老爷便咽了气。
眼前是哭成一排的人,身旁是抱手靠在门边,仿佛看戏一样看着里面的赵穆,沈宁轻声道:“你如愿了。”
赵穆:“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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