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千西小声惊呼，“昨天晚上不是都塌了吗？”
“它们！”
楼房的阴影向下笼罩，没了反光，目之所见的一切更加清晰。程月与昨夜惊险万分的死里逃生，过于惨痛的经历叫他无法承受重游故地的刺激。他浑身硬邦邦的，像块脆木片，下一刻就会脆过头而折断，而他嘴上更是语无伦次：“它、它们、它们！”
它们就是怪物！那些东西不是人！是怪物！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然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舌头就像被活生生剪下来，疼痛在嘴里爆发，又或者一堆小石子塞在他喉咙里，让喉咙变成言语禁行的死路。
他憋红了脸，耳廓充血到极致，眼眶几近涨裂，可就是挤不出来更多字。
一车三个人各自有各的心事，千西宽慰他：“我们知道你要说什么，说不出来就不说了。”
不！你不知道！
太阳高照，车子向华宏岛深处的阴影行驶进去，程月与的左臂和头颅又开始灼痛起来，难道是错觉？
他以为都过去了，以为自己好了，可是一回到这里，剧烈的疼痛便彻底显露，这还会是错觉吗？
昨夜的悲剧根本没有剧终。
程月与独自啊啊的哑声嘶鸣，没有人听得见他的痛苦，同处一车的同伴全身心扑在车外的世界，没有人关心他。
徒劳的恐惧逐渐在高楼的阴影里溶解，凝视窗外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愤恨，两枚尖刺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狠狠扎进贫民窟的世界。
他的确不愿意沉浸在昨夜的痛苦恐惧里，委屈积累已久，窝囊汉也有爆发的一天，复仇的怨恨已经替代懦弱，他要为自己复仇！
*
完全控制境核基本无异于接管境，佟云陛甚至不必刻意纵风或添附水汽，境里原生的风与水已经成为了他的耳目手足。
程月与的心理变化他看的很清楚：入境第二天，神志就受到异境侵蚀发生扭曲，不免让人担心。
历经半夜半天的面壁，白刘海丑猫终于还是举了白旗。
重获自由后它反倒看得很开，打不过就打不过，对手这么强大，投降不丢脸。
它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投降——早知道入侵者颜值这么顶，它肯定一打照面就投降，绝对不走弯路浪费时间。
“手上去点儿上去点儿，”佟云陛依言照做，“哎——对啦！真舒服……”猫喟叹一声，身体在佟云陛膝上越摊越扁。
“为什么是猫？”佟云陛一边感受着五人的举动，一边面不改色地问。
“本来是家猫咖的啦！一大群猫，我在里面可是最受欢迎的一只。后来来了一个长的特别特别好看的人，我们打了一架，大家就散啦。”丑猫吊儿郎当的，半点不在乎自己的世界是否完整。
“对啦美女，我悄悄告诉你，”白刘海猫脸突然转过来正对美人脸庞，语气诚心诚意，“我们猫咖的门槛可高可高，只接待超级大美人！我接过那么多俊男美女，你最好看！真的！”
“谢谢。”佟云陛道一声谢，还是不动声色地询问，“既然看重容貌，为什么你自己的外貌不是最好？猫不是也有自己的审美？”
老实说，无论在人的审美还是猫的审美，白刘海猫的尊容都能称得上一句“丑得出奇”。
白色锅盖头平刘海花纹，眼歪嘴斜罗圈腿，还是一只蓝猫，真是做猫也不出彩。
丑猫一挥爪，老神神在地说：“我这是在证明自己的魅力，魅力懂吗？顶级的魅力不需要美貌，有眼光的人自然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好吧。别的猫呢？它们也跟你一样吗？”
冷美人粲然一笑，仿佛芙蓉沐曦，直叫猫身飘彩云端，魂宿幻梦乡：“姐姐！姐姐，你愿意收养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咪吗？我最乖了，你不喜欢我嘴歪眼斜，我能变标志！”
“啊？”
“吭——当然不是！”猫回神惊觉自己非常尴尬，生硬掰回原来的话题，“它们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们原来……”
*
一行三人在华宏岛开了一圈就灰溜溜跑回市区，一直到瘫软在白悯生的出租屋里，每个人心里都是心有余悸。
千西喘着粗气道：“要是眼神能吃人，咱们肯定连一根头发都剩不下。”
“那些东西不是人。”
众人还待缓缓，枯坐在餐桌边的憔悴青年抛出一个爆炸性大消息。
“昨天夜里的怪物，就是那些人变的。”
程月与佝偻着身体，一手攥紧水杯，整个人窝窝囊囊的缩在椅子上。千西受不了他这副窝囊样，可要是昨晚在华宏岛的人是她，她指不定比程月与还颓丧。
她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程月与粗浅回忆着昨夜，火焰在胸膛里高涨，低哑的声音说：“那些人都变成了怪物，都是他们。”
千西点头应承，千南默默等着他的下文，然而程月与喝完杯里的水，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了。
千西惊问：“就这些？没了？你昨晚——”
“就这样，没了。”程月与声音霎时变得萎靡阴沉，强势打断了千西的话。
千西一顿，同千南对视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程月与不愿意说，她们也不能逼他。姐妹俩聚到一起，两个人都无奈得很。无奈对境的无知，无奈队友不合作，更无奈自己的能力。
“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千西抱着脑袋抱怨。
“喵～”
“说的对，你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甜软的猫叫与冷冽的女声同时出现在背后，千西吓得椅子都要坐不稳了，转身确定是引导师，一颗心才安稳回到原处。
“引导师！您来啦！”千西从椅子上跳着站起来，看起来很兴奋。
姿容妍艳的女人褪去及地的披风斗篷，显出里面的丝绸鱼尾长裙，同斗篷的材质一样，这条裙子也是流光溢彩，叫杂乱的出租屋蓬荜生光。
她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脸蛋漂亮甜美，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人性的冷淡。
千西隔空逗了逗猫，没得到高冷猫咪的回应。
看到引导师出现在眼前，千西的心开始火热起来，她抓紧上前虚心求教：“引导师，我有一个疑问。”
“问。”
佟云陛抱着境核走到另一处更舒服的椅子，他知道她要问什么，更知道自己不会给她答案。
“我们想查感染源却苦于没有思路。今天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华宏岛离奇恢复，怪物的痕迹都消失了，我们失去了线索。你之前说过会给我们提示，现在能不能——”
“停。”
千西住口。
她倒豆子一般说出一串话，生怕佟云陛跑了似的，佟云陛不得不制止她：“该给提示的时候我会给的，我不给提示的时候，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线索你们可以自己去找，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不会什么都没有。”
“明白了。”千西偌偌应到，扭头回去。
“还有。”
千西一个激灵打了个急转身，调头回佟云陛这边。
佟云陛按动话务机，让不在场的人也听见接下来这些话。
“希望你们都清楚，你们一起出现在这个境里是因为你们同期分配到我手里，你们五个人之间不存在关联。合作和信息共享的前提是你们自愿，而非义务。各人做好自己的事，想要消息凭自己的本事查。”
抱猫的女人姿态慵懒地倚坐着，三人直挺挺站在他对面，却给人一种坐着的人正居高临下俯视着站着的人的幻觉。
话说到这个份上，千西自然问不出来剩下的问题，佟云陛揉了揉猫的爪子，独自抱着境里最大的威胁到阳台等待日落。
*
时间又到了傍晚，陈结慧终于赶到白悯生的出租屋。
姑妈把孟倩保养的车子开回来了。陈结慧上能开宇宙舰艇，下能玩转潜水器，偏偏对车这种邦砂领域淘汰了几百年的陆地四轮交通工具一窍不通。她在姑妈疑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临场找教学视频慢慢悠悠把车子开上了路，这一程可是相当热闹。
“砰砰！”
“是我，陈——孟倩，开门。”
千南打开门，同时小声招呼她：“引导师也在。”
陈结慧下意识伸脖子往里瞄，她当然什么都没看到，千南指指墙面转角——人在后面。
两人进到屋里，却发现阳台上没有任何人影。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凭空就少了两个一人一猫，一问千西程月与，这俩人也不清楚。
千西拍拍腿，瘫坐在沙发上：“算啦，那可是引导师，担心他干嘛，我们死光了他都没有事。”
她刚说完，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阳台上响起：
“时间又来到了傍晚，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天气预报。长明川市今夜晴，明天有雨，气温16～18℃。为了保持城市的整洁，禁止野外用火，严禁踩踏水坑。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今天的天气预报到此结束，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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