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夜,风带着火气。
宫墙内外,烛影未灭,暗香乱动。
自“雍州旧案”揭出后,圣上命内策司续查“外府采银”事。
杨璟接旨的那一刻,心知这不是奖赏,而是火。
因为那一条采银链上,牵着贵妃的母族——魏氏。
——
卷宗堆在案上。
她披衣未解,连夜翻阅。每一页都写着“例支银两”“田赋折收”,看似平常。
直到翻到第七册,最底那一行字迹不同:
“例支入魏府——依旧例。”
“旧例?”
她轻轻重复,指尖按在那行字上。墨未干透,像刚被重写。
“阿辛。”
“在。”
“查一下,这几册的誊抄是谁。”
阿辛领命而去。
不久,他回:“是司中笔吏沈安,昨夜后未入值。”
“未入值?”
“说是病了。”
杨璟沉声:“派人去他家。”
——
午夜,宫城风骤起。
沈安家中灯火尽熄。门栓被推开时,屋内一片死寂。
桌上未吃的药碗翻倒,地上散着碎瓷——还有一具吊在梁下的尸。
阿辛怔住。
杨璟看着那具尸体,目光冷静。
“封屋。所有账册带回司。”
“公子……”阿辛低声,“这人怕是被——”
“噤声。”
她走到案前,拾起一张被风吹开的纸。上面只有一句:
“天命不可违。”
——
翌日早朝,魏氏族侄——兵部侍郎魏澜上奏,称内策司“越职查案,惊扰民间”,请圣上削职以警百官。
太子欲言又止,群臣面色各异。
圣上面无表情,只问:“杨卿何在?”
杨璟出班,躬身:“臣在。”
“魏澜所奏,是否属实?”
“臣奉诏查账,未越寸职。若有扰民,请赐罪;若有人假借旧例贪银,请明断。”
魏澜怒道:“放肆!你不过翰林编修,竟敢指名魏氏?”
“臣未指名。”她平静道,“但银数自会说话。”
圣上目光微动:“可有证?”
杨璟抬手呈卷。侍从接过。殿内一时针落可闻。
那卷页翻开,附着沈安笔迹与内府印章,并魏府管事押印的出入银数。
圣上看完,沉声道:“魏府可有辩?”
魏澜一跪到底,额上冷汗直下。
太子上前半步,拱手道:“父皇,此事宜从轻论处。魏家虽有过,但功亦有。”
“功?”圣上冷笑,“功在谁?贵妃还是你?”
殿上一片死寂。
——
这一句“贵妃还是你”,如火落油。
太子脸色骤变。群臣屏息,魏氏一族尽跪。
圣上拂袖而起:“传旨——魏氏外迁,罢职查办。”
太子再欲进言,被一声低喝止住:“退下!”
他咬唇,眼中浮出复杂的情绪。那一瞬,杨璟看见——
太子眼里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那恐惧,不只是为魏氏。
——
朝散之后,徐昭琰等在宫廊。
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金光掠过眼角。
“恭喜。”他说。
“殿下是讥我?”
“不是讥,是佩服。”
“佩服?”
“你一案斩魏氏外戚,圣上借你手剪贵妃党,太子与贵妃心生嫌隙。局成了。”
杨璟目光沉静:“殿下是在谢我替你开路?”
“你不信?”
“我信殿下善于看局。”她转身,步伐稳如尺。
“只是,风太大,火未熄。吹着谁,烧着谁,还未可知。”
——
那一夜,宫中风势突变。
贵妃重病入内殿,太子三日未朝。朝堂表面平静,暗中波澜已起。
内策司重整,圣上敕封杨璟为正六品,赐金墨笔一支。
旨曰:“明心如镜,能断是非。”
她谢恩而退。
回到司中,案上堆满未批卷。
她取出金笔,细细蘸墨。金光映在墨面上,仿佛天光落在深渊。
她忽然听见风。
风穿过窗棂,卷起一页旧账——那页上是沈安的字:
“天命不可违。”
她心头一震。
“命?”她低声道,“还是局?”
那页纸被风卷起,落在烛上,瞬间燃烧。
火光照亮她的面庞——冷、决、又带着一点茫然。
风与火相遇,火借风势,风染火色。
从此,世间再无清凉的风。
她以为自己驭风,
却不知——
风,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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