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馆的门封了,长安的街却还在。
她失去了笔架,却多了路。
——
户部档案署的调令下得突然。
杨蓁每日清点账簿,誊银出入,抄写库存。
旧吏们见她沉默,不敢多话。
但很快,外头的民间抄本开始流传。
有人在市集贩卖《浮世录》抄本,薄纸数页,内容零碎。
题头写着:“听者传,见者抄。”
第一篇是《雍州赈银案》。
第二篇是《魏氏旧账》。
第三篇,只一行——
“史馆不在宫里,在人里。”
她知道那是谁抄的。
——
夜里,阿辛从外头回来,悄声道:“姑娘,南市那边……被查了。”
“查谁?”
“查那些抄书的。”
“抓到人没?”
“几个卖纸的,还有一个老书生。说是‘传谣惑众’。”
“传的什么?”
阿辛低声:“说新帝登基不合法。”
她放下笔:“不是我写的。”
“可都指您。”
“指就指吧。”
“可若他们真要查下去……”
“那就让他们查。史,越查越多。”
——
翌日清晨,她被叫进刑部。
审问她的,是昔日同僚。
“杨蓁,你知外头抄书之事?”
“知。”
“是谁在传?”
“不知。”
“传的都是你的稿。”
“那就说明,我写得好。”
对方一滞,咬牙道:“圣上不容这些。你最好认下,或许还能全身。”
“我若认,史就死了。”
“你这是逼死自己。”
她淡淡道:“做史官,本就该早死。”
——
当天下午,她被释放。
圣旨未下,理由只有四个字——“无可定罪”。
她知道,这是有人插手。
夜里,有人敲门。
阿辛打开门,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殿下——”
徐昭琰站在门外,身着便服。
“别喊。如今是陛下。”
阿辛忙退下。
屋中只剩两人。
他看着她:“你又在写。”
“抄旧账。”
“抄得这么认真?”
“我在记人。”
“记什么人?”
“那些被史抹去的。”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
“知道。”
“那你还写?”
“写。”
“你一点都不怕?”
“怕。但我怕忘。”
他看着她的手,那支笔稳得像刀。
“你就不能写点别的?”
“写别的,就没人记他们了。”
“那我呢?”
她抬头,语气平淡:“你也会被记。”
“怎么记?”
“看你怎么活。”
两人对视。
他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你真是个祸。”
“史官都是祸。”
他沉声道:“你留着这些抄本,迟早出事。”
“那就让它出。”
“你以为我能每次都保你?”
“这次,你不是来保我。”
“那我是来干什么?”
“来看我写。”
他一愣。
她低声道:“殿下,您在做帝王,我在记帝王。
这一局,不是你我相对,而是你我都被记。”
他笑不出来,只轻轻说:“你总有理。”
“没理的人才需要刀。”
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你真的不恨我?”
“写史的人,只恨空白。”
——
翌日,户部外墙被人贴了一张纸:
“浮世录·卷二:记人者”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若有血泪,皆应书。”
她看到的时候,纸上还未干的墨香正散。
她没有撕,也没有留。
阿辛问:“姑娘,这是谁贴的?”
“谁都有可能。”
“那咱们呢?”
“我们抄。”
她回屋,继续写。
那一日之后,长安的抄本愈多。
有人写她,有人抄她,有人伪造她。
真真假假,她不再辩。
她只管一件事——让这些字,活下去。
她不再是史官,
她成了被记的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