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堂是众多内门弟子听学的地方,主要课程是炼器、符纸、三界历史、算术等基础内容。
授课长老坐在高台上,身后的屏风挂着一副字画,苍劲有力地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木制香气混合着笔墨纸砚的特殊气息,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讲堂内扩散。几十名白衣学子盘坐在矮桌后,目光静静投向讲台的方向。
这是一堂修炼入门课,系统性讲述修炼。
“……人有灵根,其中又分为单灵根和杂灵根,灵根越纯净,修道者便越容易吸收天地灵气化为己用,助长修为……”
砚梨盯着长老头上一晃一晃的两根发丝走神,今早给师父送去的有关换剑的紧急传讯符,到现在还了无音讯。
“修道等级分成六个大境界,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大乘,每个大境界又分成四个小境界,前三为初期,中三为中期,再三为后期,第十为大圆满……”
手臂忽然被轻轻戳了戳,砚梨转头,只见一个长了双吊稍眼的生面孔塞了一只纸团给他。
他扫了台上一眼,确保授课长老没有注意这边,才小心展开纸团,看见上面写道:“道友,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
吊稍眼客气地朝他笑了笑,砚梨挑眉,依葫芦画瓢地回复道:“昨天刚来,借读。”
吊稍眼偷摸接过纸团,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怪不得,我们已经进来一个月了,前几天刚结束内门弟子试炼,现在开始准备文试,再过两天就是武试。”
“武试是宗门炼金日?”
“对,你剑术如何?”
“略懂一二。”
吊稍眼朝他挤眉弄眼一番,才图穷匕见:“我这里有一本由师兄们整理出来的剑道秘籍,保你在两天内速成剑道,就算参加炼金日也不成问题,价值两块中品灵石,可讨价还价。”
砚梨顿觉新奇,纸上道:“可我没有剑。”
吊稍眼愣了一下,悄悄打量他一眼,才说:“我兼职宗门外的采桑街灵剑销售,都是从万灵窟淘出来的狠货,你要吗?”
“万灵窟?”
“你不知道?这是一个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秘境,里面有很多上古凶兽,越深入,剑的品阶就越高,凶兽也越危险,不过外围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了,现在市面流通的灵剑都来自外围。”
砚梨心中好奇,写道:“何时去?”
吊稍眼总算看出这人并没有交易的愿望,立刻失去了最初的活跃,回复都变得敷衍不少:“五年一开,今年可去。”
纸团交流至此无疾而终,吊稍眼小声嘀咕了一句:“穷鬼乡巴佬就是多事……”接下来全程目不斜视地听长老讲课,一个眼神都没有再分给他。
砚梨也不恼,随手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团夹在竹简里,刚好听授课长老讲到宗门内即将竣工的大工程:“待尔等成为真传弟子进入幻虚殿,一缕元神便可参与虚拟试炼,提前积攒足够的降妖除魔经验,以后下山历练会方便许多……”
幻虚殿?
他在脑内琢磨这三个字,之前怎么没听师父提过。
下课后,内门弟子陆陆续续从门口离开,砚梨握着通讯玉器,心有灵犀地收到师父发来的一条短讯,只有寥寥八字:
百密一疏,随机应变。
他的剑已经多年未换,年前师父答应给他换柄好的做生辰礼物,结果一忙起来两人都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也是现在剑断了才想起还有这个承诺,更别提师父自己了。
砚梨一头黑线地收起玉器,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人心虚地咳嗽两声的样子。
罢了,先去那什么采桑街看看。
……
“还乡日之前,内门弟子一概不可出入。”
看守山门的两个弟子交换一个眼神,对面前的少年提醒道:“若有要事必须出去,需得到掌门手谕。”
砚梨:“……”
失算了。
计划胎死腹中的砚梨只好爬上几百级山阶,因为宗门规定弟子出入宗门不能御剑,他也没剑,只能硬着头皮走回青云居,也就是内门弟子的统一住处。
还未进门就看见公共大院子中王晃的身影,似乎在收被子。这几天倒春寒,好不容易有太阳,砚梨也晒了被子。
他看了看天,午后正艳阳高照,于是上去问:“王师兄,怎么开始收被子了。”
王晃见到是他,便没有隐瞒,回答道:“我刚才算到今天下午有大雨,但具体时间不确定。”
砚梨对推算并不了解,见他言之凿凿,于是也收了被子。两人一起回屋的路上,王晃提起昨晚的事,语气有些担忧地道:“陈书知道你私自离开之后很生气,你这几天还是别出现在他面前了。”
或许是同为“小地方出来的人”,也同为“修为低微”——砚梨因为自居借读身份,并不被其他同期放在眼里。毕竟严格来说他是连宗门弟子都不算的外来人,靠师父的人脉资源才得以进入宗门,和他们这些从千万人里脱颖而出、挤破头才终于踏进剑澜宗的灵界佼佼不是一个世界的,故而皆先入为主砚梨修为不高。
王晃自入宗以来,几次内门弟子试炼成绩都是吊车尾,所以对修炼一事很敏感。
总而言之,王晃对他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平时总会尽可能提点他几句。
“你们昨晚可有找到狐狸?”砚梨随口问。
不是妖兽狐妖,而是普通狐狸。
若只是为了条狐裘,以陈书的能力,猎妖兽难说,但猎只狐狸应该不难。
王晃摇头,忍不住叹气道:“没有,我估计炼金日之后还会再去几次,对了,后天的炼金日你会参加吗?”
“我师父有事外出,他希望我夺魁。”
王晃震惊道:“什么?!你师父望徒成龙的心也太急切了。”
砚梨刚要回话,怀里的事物忽然震动起来,他迅速摸出通讯玉器,有人给他发来通讯请求。
两人已经回到宿舍,王晃见此没再说话,放轻脚步回到自己的床位。
砚梨正思索来讯的是谁,边往外走,边接通玉器,对面静了几秒钟,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试探地从中传出来:“哥哥?”
他闻言,尾音都翘了几个调道:“小棠?你怎么会有通讯玉?”
小女孩听完后立刻咯咯笑起来,说悄悄话似的用气音说:“师父伯伯给娘的,被我偷偷拿出来了!”
因为砚梨总是叫师父,所以小棠以为“师父”就是师父的名字,平时也跟着瞎喊师父伯伯,爹娘纠正几次都不管用,师父待她如亲女,索性由着她去了。
“娘说不能打扰你修炼,”小棠一字一句轻声说,“可是,家门口那个鸟窝今早飞了两只燕子回来,阿爹阿娘今天做了好多好多梨花酿,埋在家门口那棵梨花树下面……哥哥,我想和你一起放风筝,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砚梨走到院子角落,眉眼弯弯地柔声道:“快了,再过一段时间,哥哥回去给你带糖葫芦。”
“小棠!”
玉器那边忽然传来微怒的斥责声,小棠连忙又低又快地说了一句:“娘发现我了!哥哥再见!”
话刚落,盘旋在通讯玉器周围的淡淡灵气悉数散去,玉器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砚梨忍俊不禁,把通讯玉器放回怀里,正要回宿舍时,手指在怀里摸了摸,却摸了个空。
他脸上一空,取出通讯玉器后,连忙全身都搜了一遍,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掉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砚梨凭本能反应朝悯生堂跑去,没有;山门附近,没有;青云居,没有!
回想自己去过的地方,他通通找过了一遍……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来不及多想,他一咬牙,抬脚快步奔向后山。
昨天经过的小路在眼前渐渐变得熟悉起来,砚梨半跪在铺满枯叶的地上,掌心一寸寸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一点点沉下山坳。
搜遍地面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掉的东西,砚梨一声不吭地大步下山,然后是相同的路口,左边的路。
他向来从容惯了,此时难得脸上会出现这样慌乱着急的神色。
沿着昨晚摔下去的位置再次仔仔细细地搜寻一遍,等天光逐渐褪尽,触目只剩下茫茫的黑暗,四周无边的静谧像潮水向他涌来。
砚梨忽觉有些茫然,站到原地放空思绪,这时,鼻尖倏然一凉。
紧接着,脸颊和额头忽地滴下一点凉意,周遭树木倏然开始噼里啪啦地接住漫天下落的雨,雨势有变大的趋势。
他缓过神来扫视四周,附近没有能够避雨的地方,但一直待在原地也不是什么办法。
山雨伴随大风将周围的树都吹斜了,他逆着风快步在雨中穿梭,外袍和头发都淋湿了个彻底。
不多时,空蒙雨幕中,远处一个黑影在眼前若隐若现。待靠近才发现那原来是一座藏于深山的木屋,占地面积虽不算大,但在风雨中坚固如磐石。
大门紧闭,木屋主人大抵已经入睡。
砚梨钻进屋檐下,雨水唰唰从木屋瓦檐跳落、迸溅在地上。地板湿凉,他靠墙站立,仰头看着漆黑天穹下絮雨纷纷。
庭外风雨大作,木屋旁边的小片竹林声声厮磨,哗啦啦似浪翻涌。在这个聒噪又莫名寂寥的雨夜中,身后的木门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道缝隙。
站在门后的人被檐下黑影吸引注意,抬眼看来。
与此同时,黑影被声响拉回思绪,也转头看去。
沉闷雨声中,两道目光在空中倏然交汇,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出声。
砚梨面色古怪地看着对方,没想到会再次遇到昨晚那个道友。自己上次被对方坑了一把,还没来得及发作,谁曾想再次见面就是寄人篱下的处境,让他一时愣在原地。
少年似乎也没想到来人是他,眸光顿了顿,片刻后,声音听不出喜怒地说了句: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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