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透过教室窗户上积着薄尘的玻璃,斜斜地投射进来。无数微小的粉尘在光柱中飞舞、旋转,像是一场无声进行的微型庆典。
然而,在林牧的眼中,这些光柱本身也带着些许异常,它们并非纯粹的金色,边缘处泛着淡淡的、如同油污般的七彩涟漪,并且,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粉笔灰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气息”,他私下里称之为“看不见的疯狂蚊子”的波动,让整个空间都显得不那么稳定。
林牧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涣散地投向窗外。窗外那棵据说是建校时就存在的古槐树,在他的视野里,其干枯的枝条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无数条缓慢蠕动、探寻的暗褐色触手,在空中微微摇摆,偶尔还会相互纠缠,发出细微的、仿佛木质摩擦的吱嘎声。
讲台上,数学老师依旧用他那洪亮却仿佛隔着一层水幕的声音,讲解着三角函数。老师那张脸,笼罩在不断流动的水雾之后,水雾下,各种痛苦、狂躁、绝望、麻木的表情正以每秒数次的频率飞速切换,与平稳的授课声调形成令人极度不适的割裂感。
这一切,构成了林牧世界里又一个寻常无比的下午背景音。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清晰的公式和图形上,试图用逻辑的确定性来对抗感知的荒诞。
就在他刚刚勉强进入一点状态,可是看分不清是英语还是数学题的数学题时——
“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教室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混合着门框的碎片四处飞溅,巨大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让教室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在林牧的感知里,这种停滞尤为明显:那个脑袋是不断旋转、折射诡异光晕的万花筒的同学,其旋转骤然停止,定格在一个扭曲的几何图案上;那几个身体像融化的蜡像般黏连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的男生,也停止了他们那令人不适的蠕动,融化的边界仿佛凝固了;就连讲台上数学老师脸上那层永不停歇的水雾,都似乎被冻结了片刻,下面变换的表情也僵在一个极度惊愕的扭曲状态上。
所有“妖魔”的视线,带着各自不同的“注视”方式,空洞的、复眼的、无形的,齐刷刷的、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惊怒,投向了门口那片因逆光而显得格外刺眼的光亮处。
逆着光,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异常“稳定”的身影。
在林牧十几年的人生经验里,他所见到的世界,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或多或少带着扭曲、变形、增生或缺失,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怪异感和不稳定性。就像一幅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总是充满了雪花、抖动和扭曲。但门口出现的这个人,完全不同。
他的轮廓清晰、锐利,如同用最精确的刻刀雕琢而成。穿着一身看似普通、但剪裁极为合体的黑色作战服,材质隐隐泛着哑光,勾勒出高大挺拔、充满力量感的身形。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迎着狂风骤雨也岿然不动的白杨树,与周围那些仿佛随时会融化、变形或散架的“同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最让林牧感到震撼的,是那个人的脸。
一张……五官清晰、端正、比例协调的脸。
没有多余的眼睛,没有裂到耳根的笑容,没有模糊的雾气,没有旋转的万花筒,没有不断变换的表情。就是一张正常的、人类的、男性的脸。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蕴藏着两团浓缩的火焰,此刻正穿透教室内的昏暗与混乱,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在了林牧的身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林牧几乎从未在他人眼中看到过的情绪。
一种混合着急切、担忧、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坚决的决心?
这太不正常了!林牧的大脑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这种“正常”,在他的世界里,本身就是最顶级的“异常”。
“找到你了!”那个“稳定”得如同磐石的男人低吼一声,声音洪亮、坚实,带着一种与这个扭曲世界格格不入的、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他无视教室里其他那些在林牧看来奇形怪状、此刻正散发出明显敌意的“同学”和“老师”,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的目标明确得可怕,就是林牧。
男人大步流星,动作迅捷如猎豹,径直朝着林牧靠窗的座位冲来。他的步伐坚定有力,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林牧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林牧完全愣住了。他有限的认知和十几年与“异常”共处的经验,根本无法迅速处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这个看起来如此“正常”、如此“稳定”的人,行为却如此突兀、暴力、不合逻辑。
是病情加重,出现了全新的幻觉类型吗?一种……以“正常”为伪装的新型异常,还是大脑终于承受不住长期的压力,开始彻底崩坏的前兆?各种混乱的念头如同沸水般在他脑海中翻滚。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男人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了他的课桌前。一股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阳光曝晒过后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味,还有一种……像是雨后青草般的干净气息。
这气息与教室里原本弥漫的粉笔灰味、陈旧书本味以及那些“同学”身上散发出的各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截然不同,强烈地刺激着林牧的嗅觉神经。
“别怕,跟我走!”男人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命令式的坚决。然后,在林牧瞪大的双眼注视下,在他身体还因惊愕而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时,男人俯下身,强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用一个极其标准、甚至堪称熟练的“公主抱”姿势,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轻而易举地捞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林牧:“???”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仿佛远去。身体的骤然悬空感,陌生人胸膛传来的坚实、温热的触感,以及那包裹住他的、强烈而陌生的男性气息,都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侵略性,与他以往任何一次“异常”体验都完全不同。这感觉太过强烈,太过具体,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荒谬的怀疑:这……真的只是幻觉吗?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高速移动、颠簸。那个“稳定”的男人抱着他,转身就往教室外冲。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像一辆人形坦克,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灵活。一个影子如同活物般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同学”被他侧身用肩膀撞开;讲台上,数学老师那张水雾脸孔中突然伸出一条湿滑黏腻、试图缠绕的触手,被他险之又险地低头避过,触手尖端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带起一阵腥风。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男人似乎对如何处理这些“障碍”有着某种本能的预判。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传来的、各种意义不明的尖啸、嘶吼、物体碰撞和碎裂的声音,那是教室里其他的“存在”们终于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引发的骚动和追击。
林牧被颠簸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今天裂成两半的妈妈煮的粥吐出来。他勉强抬起头,视线所及,只能看到男人线条硬朗紧绷的下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以及脖颈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你……”林牧试图开口,声音因为身体的颠簸和内心的极度混乱而断断续续,微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是……新来的病友吗?”这是他基于自身十几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世界观,所能得出的最“合理”的推测。
在他认知里,只有和他一样住在“病院”里的人,才会拥有如此“独特”的视角,并且行为方式如此……富有冲击性且难以理解。或许,这是一种他尚未接触过的、新型的互助治疗方式,比如……暴力脱敏疗法?强行带离舒适区?
抱着他的男人——许久昀,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一块不知道谁掉在地上的、像跳动心脏般的橡皮绊倒。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这个少年,那张脸过分苍白,缺乏血色,嘴唇紧抿,但那双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眸中,透出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恐惧、惊慌或者感激,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学术探讨般的疑惑!
这“被困玩家”的心理素质也太逆天了吧!是被这鬼地方折磨得吓傻了还是已经绝望到彻底麻木,对任何变故都失去了正常的情感反应?许久昀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我不是病友!我是来救你的!”许久昀不得不提高音量,试图盖过身后越来越近的嘈杂追击声和呼啸的风声,“你被困在这个‘异常空间’太久了!外面才是真实的世界!我带你离开这里!”
异常空间?真实的世界?林牧更加困惑了,眉头微微蹙起。这里明明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学校、城市,虽然同学们和老师的“形态”确实比较异常,但这就是他认知中的“现实”。这个新“病友”的妄想症状似乎非常严重,竟然认为整个世界都是异常的、虚假的。看来他的病情比自己还要复杂和棘手。
许久昀抱着他,并没有朝着通常的校门方向跑,反而凭借对地形的某种熟悉,一头扎进了教学楼后面一条平时几乎无人经过的阴暗小巷。巷子狭窄、潮湿,两旁是高耸的墙壁,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阳光被彻底隔绝,只有巷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巷子的尽头,是一面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斑驳不堪的旧墙,墙上裂缝纵横,像是干涸土地上的龟裂。
“抓紧我!”许久昀低喝一声,语气凝重。他空出一只抱着林牧腿弯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物体:一枚约莫拇指大小、造型奇特、通体闪烁着微弱却纯净白光的菱形水晶。
那白光虽然不强烈,却给人一种异常稳定和安心的感觉,与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许久昀没有丝毫犹豫,看准了墙上最不起眼的一道狭长裂缝,将手中的菱形水晶猛地拍了上去!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鸣响起,并不刺耳,却让林牧的耳膜和心脏都随之共振。以水晶落点为中心,眼前的空气,不,是那面斑驳的旧墙本身,开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开了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水波般的涟漪。
墙壁的实体感迅速消失,变得虚幻、透明,后面的景物:肮脏的砖石、杂草可是扭曲变形,最终显露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由无数流动的炫彩光芒和不断变幻的模糊几何图形构成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通道入口处散发着强大的吸力,同时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波动。
就在许久昀抱着林牧,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一步踏入那不断荡漾的涟漪的瞬间,或许是出于对身后追兵的好奇,或许是某种冥冥中的感应,林牧下意识地挣扎着,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见,在巷口追来的那群形态各异的“妖魔”最前方,赫然是一个他相对熟悉的身影:穿着那件总是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是“王医生”。王医生此刻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中带着细致观察和研究意味的平静表情,而是写满了惊愕、焦急,甚至……林牧清晰地捕捉到了,还有一丝被压抑的担忧?
王医生的嘴巴张开,似乎在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呼喊着什么,但声音却被通道入口那越来越强的嗡鸣声彻底吞噬、扭曲。王医生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指修长,似乎想抓住什么,阻止什么,但他的身影在入口涟漪的剧烈扭曲下,迅速变得模糊、暗淡,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最终被远远地抛在了那个正在急速远去的光怪陆离的“学校”景象之中。
下一刻,强烈的失重感猛地袭来,仿佛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同时,周围的光线疯狂闪烁、变幻,各种无法形容的色彩和形状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牧的视觉神经。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感涌上喉咙,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许久昀作战服的衣襟。
这种极度的不适感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或者更久?林牧对时间失去了判断。当他感觉到脚踏实地的触感,以及周围喧嚣的人声重新涌入耳朵时,他才试探性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愣住了。
脚下是光滑得能清晰照出人影的乳白色石板地面,宽阔得望不到边际。周围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高耸入云的建筑风格奇异,线条流畅而充满未来感,表面散发着柔和的、自带光芒的光晕。
空中悬浮着许多巨大的半透明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奇异文字和复杂的动态图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感,既清新提神,又隐隐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最让林牧感到极度不适,甚至比面对学校里的“妖魔”时更加无所适从的是,这里的人……虽然形态各异,有的长着毛茸茸的兽耳和尾巴,有的皮肤闪烁着金属或水晶的光泽,有的甚至漂浮在半空,身形半透明……但他们的“完整性”和“稳定感”,远比他之前所在世界的那些“同学”、“老师”要强得多。
至少,他们不会随时裂开、融化、变成一团不可名状之物,或者发出无法理解的噪音。他们行走、交谈、交易,虽然外表奇特,但行为逻辑似乎……井然有序?这种“有序的异常”,比“无序的异常”更让他感到困惑和排斥。
“欢迎来到‘交界广场’!”许久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松弛下来,绽放出一个灿烂得几乎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充满阳光气息的笑容。他小心地将林牧放在地上,但一只手仍关切地、稳固地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因为空间转换的不适而摔倒,“你现在安全了,彻底安全了!这里是玩家们在各个‘界域’之间的主要聚集地和安全区。我叫许久昀,是一名‘引导者’,你可以叫我许哥,或者直接叫久昀也行。”
林牧借助许久昀的手臂力量站稳了身体,脚步还有些虚浮。他面无表情地、缓慢地环顾了一下这个“正常”得过分,却又处处透着陌生与诡异的巨大广场。
空气中那种能量波动让他皮肤有些发麻。他抬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刚才一番折腾弄得皱巴巴的校服领口,动作细致而缓慢,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过去世界相连的实体。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平静得近乎空洞、却清澈见底的眼睛,直视着眼前这个笑容过于灿烂、热情洋溢、自称救了他的男人。林牧非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迷路者寻求指引的诚恳语气,开口问道:
“谢谢。请问,这里的精神科怎么走?”
许久昀脸上那热情洋溢、充满成就感的笑容,瞬间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彻底僵在了脸上。
他眨了眨眼,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空间穿梭出现了幻听。他看着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我是认真的,请回答我的问题”的纯粹意味,没有任何开玩笑或者讽刺的迹象。
许久昀嘴角抽搐了一下,第一次开始深刻地怀疑,自己动用那个极其珍贵、几乎耗尽了上次任务全部积分的“定向异常空间救援信标”,不顾风险强行闯入那个能量读数高得吓人的异常点,千辛万苦带出来的,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亟待解救的、受困的“玩家”……
而是一个……思维逻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大大的、甚至可能是史诗级的麻烦?
许久昀:因为注意到漂亮美人被困而费劲救援,我一定帅炸了!
林牧:精神病院在哪里,我又认识了个症状比我严重的。
[化了][化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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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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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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