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逍九的家在老居民区一栋有些年头的楼里。
房子不算大，小二室一厅，住周逍九一人倒也宽敞，屋子里面收拾的齐整，沙发上堆着几个抱枕。
矮茶几上放了一大兜子小孩儿爱吃的面包。
他拎着秦恩泗那个扎紧口的布袋子放到房间里。
这房间在他房间隔壁，他住进这个房子以来，这屋子都没住过人。
平常用来放些闲置的被子什么的，他知道秦恩泗要来花了一天时间收拾了下。
房间比主卧小一些，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把书桌足够把这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你先收拾东西，”周逍九的声音不高，还带着点重庆的方言味儿，“看看还缺啥少啥，等会儿我带你出去转悠，顺道给你添上。”
他对着秦恩泗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门。
没一会儿的功夫，又进来手里端着个玻璃杯，盛着大半杯水。
“刚烧开的，兑了些凉白开，”周逍九把杯子递给站在床前的秦恩泗。
“现在温乎着，不烫嘴。”
秦恩泗在周逍九出了房间后，就脱了那件黑袄子。袄子下面是件加绒的灰蓝色坎肩。
房间里暖和，加上他刚爬了楼梯，后背和额头沁了薄薄一层汗。
他伸手去接周逍九手上的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擦碰到周逍九的手背。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水是温的，杯壁也是温热的。
而周逍九的手背皮肤，温度比这水要高，是另一种更温厚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这温度短暂却鲜明地贴在秦恩泗的指尖上。
他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蜷了蜷手指，这才稳稳接住了杯子。
周逍九站在他面前，身形高大得几乎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
秦恩泗估摸着他得有一米九往上。
站在那里，头顶离房间的天花板也就寸许距离，身上带着的男性气息的热意无声地向四周弥散开来。
秦恩泗离他有些近，近得好像能感受到周逍九说话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洒落在自己裸露着的颈侧皮肤上，混杂着一丝丝汗味和洗衣皂的味道。
逼仄的空间，过近的距离带来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明明在电话里那么熟稔，可现在，秦恩泗却不太敢抬头看周逍九的眼睛。
“谢谢。”
秦恩泗又一次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心里就懊恼地“啧”了一声。
笨蛋。
隔着电话明明能嘻嘻哈哈说那么多，怎么真见了面，舌头就像重新安装了一样，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干巴巴的两个字？
他恨铁不成钢，鼓了鼓腮帮子，赌气般狠狠灌了一大口水。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缩手缩脚，只会道谢的怯弱紧张的自己给硬生生咽下去。
周逍九将秦恩泗的生涩和拘谨尽收眼底，他知道他的紧张和不安。
秦恩泗算是因为自己才千里迢迢，孤注一掷地来到重庆的。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砸在他心底，漾起一圈圈柔软涟漪。
“出去转转？透透气？”周逍九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大手不由分说地往秦恩泗肩上一搭。
温热宽厚的掌心落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揽着人轻轻松松转了个方向。
“好。”秦恩泗被那双大手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顺从地应了一声，他两只手捧着杯子，小小地松了口气。
不要再待在这个房间了，周逍九的身高太有压迫感，他快呼吸不了了。
老居民区是真的旧，墙外壁上凝着多年来的烟火气，人流量却实在旺。
秦恩泗原本还担心快过年了，街上会冷清，店铺也关门闭户。
结果这份担心纯属多余了，居民区出去走两三百米再左拐弯就是个农贸市场。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卖鞭炮烟火的小贩扎堆坐，连成了红彤彤的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儿。
几个相熟的摊主老远就瞧见周逍九那扎眼的高个子，扯着嗓子探身热情招呼。
“小九！年根儿底下了，还跑活儿呢？歇歇嘛，钱是挣不完的！”一个卖炒货的老汉儿笑着喊。
“小九！来来来！”卖煎饼果子的陈方忠手上摊饼的动作不停，油滋啦作响，他嗓门洪亮。
“新调的酱！按你上回提的方子弄的，甜辣口儿！快来尝尝鲜儿！”
陈方忠眼睛一扫，注意到周逍九身边多出来的那个身影。
瘦长瘦长的，跟棵刚抽条的小白杨似的，在周逍九高大身形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未脱稚气的单薄清瘦。
“这是……？”
陈方忠眼神在周逍九和秦恩泗之间打了个转，带着善意的探究。
周逍九自然地反手往后一探，手指轻轻圈住了秦恩泗微凉的手腕，把站在他身后的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几步就站在了摊位前。
“我弟，秦恩泗。”周逍九介绍的干脆利落。
他微微侧头，就看见秦恩泗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脸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
“这是陈叔。”周逍九低声提示。
“陈叔好。”秦恩泗跟着乖乖地叫人，声音清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拘谨。
陈方忠响亮地“哎”了一声，手上动作加快，转眼就将那刚出炉的煎饼果子用油纸一裹，塑料袋一套塞进了秦恩泗怀里。
秦恩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忙脚乱，下意识地伸手接着，扭头看向周逍九，眼里带着询问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周逍九嘴角微扬，抬手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那力道沉稳中又带着些“放心”的意味，示意他收下就好。
煎饼果子有些烫，秦恩泗捏着边缘，空出只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去摸自己穿着的黑袄子内侧口袋。
幸好自己下来时把这件黑袄子穿上了，他在楼上把裤腰里的钱都装进了黑袄子的夹层里。
秦恩泗摸索着掏出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零钱，下一瞬就要往陈方忠摊面上放。
“诶诶诶！这是干啥？！”陈方忠眼疾手快，嗓门一下子拔高，胳膊挡住那递过来的钱。
“你这娃儿，给你你就拿着吃！你叫我一声叔，这饼叔就请了！掏啥子钱嘛！”他语气坚决，执意不收秦恩泗的钱。
秦恩泗捏着钱的手顿在半空，脸上显出几分迟疑和为难，看看陈叔，又看看周逍九。
周逍九见状，伸出手把秦恩泗的手带了回来，他爽朗笑道，“那行，叔！等您过完年开工要捎带啥米面油，家伙事儿，打个电话，我开摩托去接你，包送到位！”
“好！好好好！”陈方忠这下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
“那就说定了！”
一圈逛下来，周逍九两只手都拎满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勒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秦恩泗手里除了那个咬了一口的煎饼果子，就没别的东西了。
他看着周逍九，心里越发过意不去，这一大堆东西，一大半都是给自己添置的日用品。
钱是周逍九抢先付的，现在东西也全是周逍九一人提着。
“我……我提一些吧？”秦恩泗开口，声音中夹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话刚说出口，又觉得干巴巴的，不够亲近。
他嘴唇嚅动了一下，像是下了个小小的决心，声音放轻了些，却清晰地补上了一个字。
“……哥……”
或许是因为周逍九刚才在别人面前那么自然地介绍自己时说是“弟弟”。这声“哥”叫出来，秦恩泗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反而松了些，带着点生涩的，试探性的亲昵。
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终于迈出了小小的一步。
秦恩泗喊的那声细小的“哥”，虽然轻得像片羽毛，却还是被耳尖的周逍九给捕捉到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地一声笑开了，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中了心窝。
他痛快地把手里两个相对较轻的袋子往秦恩泗空着的手里一递。
“行，拿着这个！”
这时，周逍九注意到了秦恩泗一直拿在手里的，只被咬了一小口的煎饼果子，金黄的饼皮和酱料都还几乎完好。
他眉头微挑，语气温和地开口问道。
“这煎饼果子……不合胃口？”声音里没有责怪，只有单纯的询问和关心。
秦恩泗被问得“啊”了一声，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煎饼果子的包装纸边角，声音闷闷的。
“嗯……是……是有点……辣了。”但很快那点被重庆辣味初次冲击到的窘迫，就在周逍九听到这话后溢出的笑声中渐渐散了。
“辣了吗？”周逍九再开口，说要尝尝。
秦恩泗主动将煎饼果子举到周逍九面前，看他张嘴在自己咬过的地方旁边又咬下一大口。
“是有点辣吧？”秦恩泗眨眨眼，试图得到这个正宗重庆人的认可。
“嗯……”
话在周逍九嘴巴里转了个圈，他看着秦恩泗慢慢放开的姿态，仰着脸期待的表情，点点头，咽下并不算辣的煎饼果子，神情严肃，煞有其事地开口
“确实有点辣。”
秦小泗有话说：
好辣好辣好辣好辣好辣好辣好辣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咯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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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九：确实有点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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