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秦恩泗躺在床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又在农贸市场人挤人的喧闹中逛了一大圈,他的身体早已疲惫至极,可偏偏脑子却异常清醒。
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重庆,还住进了周逍九的家。
他忍不住拉高被子,将下半张脸深深埋进去,鼻尖充盈着干净清爽的皂角香味,混合着被子被太阳晒过的蓬松温暖的干燥气息。
恍惚间,秦恩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宛城的夏天,阳光总是不知困,不余力地向下泼洒。
妈妈会挑这样的艳阳天晒被子,厚墩墩的老棉被常被妈喊着爸来抱。俩人合力抻开来把被子搭在黑色的废弃电线做成的晾晒绳上。
小小的他最爱调皮,总猫着腰钻进那被子垂下留出的缝隙里,埋着头在里面“咯咯”笑着穿梭,沾了一身的太阳味道。
他好想,好想……
秦恩泗翻了个身,侧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和不息的车流声,与他熟悉的乡村的寂静迥然不同。
乡下的天,似乎总是比城里黑得更早,更静。
小区楼下不知道是谁家早早点燃的炮仗,“啪”的一声在天空中炸响,短暂地撕裂了夜色。
隔壁房间传来周逍九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接电话……重庆浓稠的夜色好像破开了天花板朝着秦恩泗沉沉地压下来。
手背,温水,被子,这些暖意柔柔地包裹住他,眼皮终于像灌了铅似的,愈来愈重……
秦恩泗是被一股霸道又诱人的煎蛋香味给生生勾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依着习惯把被子仔仔细细地展平、拍松穿好衣服,才趿拉着鞋子出去。
推开房间门,不大的房子里充斥着煎蛋的香味,客厅就是餐厅。
秦恩泗循着声音望去,周逍九高大的身影正堵在厨房门口。
腰间系着一条颜色极其扎眼的粉红色,还带着花边的围裙,这幅打扮与他那硬朗的形象形成诡异又滑稽的对比。
他的睡意瞬间飞走,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哥,你这幅样子……”秦恩泗嘴角还挂着未尽的笑意,声音是刚睡醒的温软。
“好奇怪呀。”
他说着就往厨房方向走,想帮忙。
周逍九听到声音回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茶,另一只手自然地虚挡了一下,引着秦恩泗到小方桌前坐下。
“嗯?哪儿奇怪了?”周逍九一边利落地解下粉红色围裙,另一边从抽屉里摸出两根调羹,用杯子里的水涮了下,递了一根给秦恩泗。
“就……”秦恩泗指了指被周逍九随手搭在椅背上的粉红围裙,又看着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老实地说。
“之前在电话里听过你说自己会做饭,可现在真看见你系着围裙,在小厨房里忙活,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想到自己醒来闻到的香味,真诚地赞叹,“而且,没想到你的手这么巧。”
“巧啥,”周逍九话虽这样说,嘴角却是压不住了,“只能说是做个小菜,填饱肚子。”
他话题一转,跟秦恩泗开玩笑,“既然说我手巧,那就请我们的小泗评委尝尝我这双‘巧手’做得鸡蛋茶还合胃口不?”声音里隐隐藏着期待。
他昨晚看秦恩泗吃不了辣,重庆早上的口味估计秦恩泗也吃不惯。
所以昨天晚上睡觉前他特意打开电脑查了下河南宛城那边早上都吃些什么。
材料有限,他也只能凭借之前做饭的经验,试着冲了这碗鸡蛋茶,又煎了几个焦边金黄的荷包蛋,做了个全蛋宴。
鸡蛋茶里放了些香油,金灿灿的。秦恩泗迫不及待舀了一大勺,凑到嘴边呼呼吹了两口气,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甜香味儿在嘴巴里散开,他眼睛倏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冲周逍九竖起大拇指。
“好吃!哥!”
秦恩泗其实很久没再喝过鸡蛋茶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顺着食道滑下去,暖了身子,也渐渐勾起他的记忆。
玉米糁汤,宽面片汤,疙瘩汤……这些带着妈妈味道的家常饭菜,在爹妈走后,就像烟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慢慢散了。
饭后,周逍九又要带着秦恩泗出去逛。
农贸市场上东西有限,秦恩泗既然来了,要在这儿过年,周逍九必定不会像之前那样糊弄着就把年给过了。
小广场那边有地下商城,还有不少超市摆摊的。
卖小孩儿吃的东西的应该多些,周逍九比秦恩泗大十一岁,总忍不住想照顾着些他。
尤其是秦恩泗应该是营养不良,个子看起来一米八出头,瘦的腕骨凸出,那胳膊昨天周逍九圈着,都怕一用力给折断掉。
脸上看着白净,手上却全是磨出来的茧子,虎口处有明显的冻伤痕迹。
“我们走着过去吗?”
秦恩泗一听要出门,回房间换了件厚点的衣服,又把他那条围巾给围上了。
“不走过去,骑摩托过去。”
小广场离老居民区有些远了,他平常会在那边跑摩托送货,中午都不赶回家吃饭,来回不值当。
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来了不少,背着背篓,在每个摊子上停留一会儿。
周逍九瞥见有摊子堆起仙女棒,小金鱼。这种炮危险系数低,倒也适合秦恩泗拿到手上玩。
他带着秦恩泗往那边走过去。
“老板,拿两盒小金鱼,两捆仙女棒。”他仗着个子高,胳膊越过那一群小孩的头,指着摊子上那几样东西。
“好嘞!”老板接过周逍九递过来的钱,麻溜装好这几样东西,连着找的零钱一起递过去。
仙女棒秦恩泗知道,他小时候放过一种呲雷花,跟仙女棒差不多。
绿色的一长根,用打火机点着之后,能一下燃到底。
他小时候还被烫到过手,丢的不及时,火都炸到跟前了,还拿在手上。
周逍九拎着袋子在秦恩泗眼前晃晃,“过年那几天晚上,你拿来玩。这个比平常的火炮要安全一些。”
“好呀。”秦恩泗点点那盒粉红色的小金鱼。
“这个要怎么玩啊?”
“嗯……就扔到地上,它自己就会炸开。”
这么一说,秦恩泗就懂了。就是摔炮,只是名字起得含蓄了些。
人往里面走越来越多,周逍九不得不放慢脚步,几乎每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确保秦恩泗还跟在他后面。
这刚一转头,就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蛮横地将车骑进了人群里。车身险险擦着几个路人的衣角过去,引来一片惊叫和怒骂。
那车就在秦恩泗后面过来,前面明明堵着那么多人,骑车的人却连喇叭都不按一下,直冲冲地就要撞过来。
周逍九呼吸骤然一紧,想也没想,手臂发力,一把将正专心看着摊子的秦恩泗拽向自己。
秦恩泗没做防备,他正盯着两旁的琳琅满目的东西新奇的不行。
他发现好些瓜果蔬菜在河南和重庆的叫法居然完全不同。
被周逍九这突如其来的一拽,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砸进周逍九坚实温热的怀中。
鼻子被撞得生疼,“唔……怎么了,哥?”
他懵懵懂懂地抬头,用指腹揉着自己的鼻子。刚想问周逍九为什么突然拽自己,却见周逍九脸上带着怒意,嘴里正又快又急的吐出一连串他听不懂的方言。
他顺着周逍九凌厉的目光茫然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骑车的男人,连人带车的摔在地上。
刚才秦恩泗那一避,反倒让他没了平衡一下摔到了地上。
那人狼狈地爬起来,这时候也不管车子怎样了,指着秦恩泗就用方言破口大骂起来,面目狰狞。
难怪周逍九会是那副表情。
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纷纷围上来指责那个骑车的。
“你搞啥子名堂嘛,人这么多,你骑个车子拱到起似的整!”
“就是!摔了也是你瓜娃子该背时!”
“又怪到哪个了嘛”
“……”
那人被众人指着鼻子的骂,气势瞬时矮了下去,扶起他那车子缩起身子,嘴巴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灰溜溜地走了。
围着的人群见那人一走,就慢慢散开了。
周逍九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还在他怀里扭着头看热闹的秦恩泗,轻声问他。
“被吓到了?”
他看秦恩泗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开口讲话,以为他被那阵仗和污言秽语给惊着了。
那人看样子是小广场这边的街溜子,车也是收的二手零件车。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专往人多的地方钻。
“没事了。”他跟着安慰道。
“这种人说话不过脑子,什么脏就说什么,不用管他,当没听见就好。”
那家伙刚骂的那些脏话,周围人听了直皱眉头。
大过年的谁乐意听些污言秽语。
秦恩泗看着周逍九眉头紧锁,一脸担心的样子,摇摇头,“没有被吓到。”
见周逍九一副“我不信,你肯定在逞强”的表情,他刮刮鼻尖,有些尴尬道。
“其实,刚才你们在说的那些话,我一句都没听懂……”
周逍九拉他那一下太突然,他完全是懵的,后面又是方言“混战”,语速太快,重庆味儿也重。
他人听得更懵了。
“啊……”
周逍九闻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我倒是忘了这茬。”
秦恩泗的语言不通,难怪整个人看着都是懵的。
刚还紧张的气氛,被秦恩泗的一句“听不懂”给冲散。
周逍九帮他把弄皱的衣服抚平,顺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听不懂也好。”
他语气轻松不少,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不入耳是最好的。
嗯,头发手感不错,比自己硬茬茬的头发摸着舒服多了。
周逍九收回手,回想手下的触感,忍不住想到。
[摸头][摸头]
周小九有话说:
小孩子过年耍摔炮才安全嘛。
秦小泗:
仙女棒也有烫手风险!!大家注意安全……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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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泗: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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