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立春。
年味儿还没散尽,大街小巷又涌入了大量的人,人们大包小包从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
大年初一刚过没几天,周逍九就跨上他那辆摩托,跟着那些老伙计一块儿上工了。
跑摩托这活儿,全凭运气和腿勤,说闲能闲得头顶长蘑菇,说忙那也能真忙得脚不沾地。
周逍九让秦恩泗安心在家待着,他没听进去,每天就在居民区附近转悠,注意那些新开张的饭馆和小摊。
春节一过,返城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店子用工需求也会增大。还真让他给逮着了个机会。
二娃饭馆门口,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妇女,扎着低低的马尾,腰间系着条发白的围裙,正踮着脚,往玻璃门上贴招聘启事:招勤杂工一名,厨师一名,月薪面议。
秦恩泗深吸口气,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高中毕业之后,他没往下继续读,就四处找活干,都是些短工。他问老板,他的话,勤杂工可以吗。
老板姓王,做事麻利,人也爽快,让秦恩泗叫她王姐就行。
她问了秦恩泗几个简单的问题,看他手脚利索,眼神清澈是个实在孩子,当场就拍板签了合同。
签完字,王山凤听着秦恩泗操着一口普通话,好奇地打量他,“娃儿,听口音你不是本地的吧?”
“嗯。河南来的。”秦恩泗老实点头,“来这边找点活干。”
这几天,秦恩泗自觉接过了掌勺的重任。他做饭其实不怎么行,煮点东西还好,真要上锅铲去实炒一些复杂菜色,就有些难为他了。
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醋溜白菜……简单的他倒能做出个味儿来。
周逍九中午基本回不来,也就晚上能赶上一顿热乎饭。这天傍晚,他刚推开家门,就闻见一股霸道的,混着油辣椒的甚至有些糊了的味道。
“咳咳咳——”厨房里,秦恩泗正被浓烟包围,他左手拿着块湿手帕捂在口鼻上,只露出两只被熏得通红的眼睛。
右手则挥舞着锅铲,正手忙脚乱的把锅里那些颜色颇为可疑的东西拨拉到空着的盘子里。
“哥!你回来了。先去洗手,菜……咳咳……马上就好!”厨房里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秦恩泗的声音闷在湿手帕里,说着又开始咳。
周逍九眉头一皱,看秦恩泗这副架势,像是马上要和厨房同归于尽了。
他几个大步跨过去,顿时,一股更浓烈的辛辣味儿入侵他的鼻子。
刚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呛得捂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几分钟后,两个眼眶通红,鼻尖发红的,还带着点劫后余生表情的人站在客厅里。秦恩泗扶着椅背,长长呼了口气,感叹到。
“把饭做好,好难……”他使劲揉着还有些发痒的鼻子,脸皱成一团。
手上更是火辣辣的,全是那要命的辣椒素,手背又痒又痛。
他转头去看餐桌上那盘被周逍九“抢救”出来的战利品,焦黑中依稀能辨认形状的块状物体,辣子鸡块。
再看看周逍九此刻的模样,头发有些乱了,外套扣子在刚才的“冲锋陷阵”中松了几颗,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领,脸上还带着被辣椒呛出的狼狈红晕……
秦恩泗有些想笑,他指着周逍九,“哥,你现在这样……看着好不正经啊。”
周逍九被他笑得一愣,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开了几个口子的衣服,无奈摇头失笑。
“不就头发乱了点,衣扣子开了颗?”他挑眉反问,“我平常……看起来很正经?”
秦恩泗“嗯嗯”点头,一脸认真,“挺正经的,”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喉结下方一点的位置,“尤其是穿这种有扣子的衣服,我看你都是要严严实实扣到这儿才罢休……”
周逍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秦恩泗那根细长的手指,落在了他纤秀的脖颈上。
重庆的天暖和了些,秦恩泗的红围巾已经收起来塞在那个布袋子里。
少年人的脖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皙,喉结轮廓清晰而小巧。
周逍九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每当秦恩泗说话或吞咽时,那小小的喉结便会上下滚动。
他皱眉移开视线,感到一股莫名的燥热从心底窜起,喉头也有些发紧。
周逍九颇为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上火了。
都怪这重庆的天气。
经此一遭,秦恩泗算是彻底摸清了自己的做饭水平。
他原本想着,今天终于找到了工作,是件喜事,做些红一点辣一点的菜,给增增喜气。
知道重庆这边喜欢吃辣,无辣不欢,周逍九也是。
可自己来了这些天,为了将就他的口味,餐桌上连个红辣椒影儿都见不到。
“哥,我找到工作啦!”秦恩泗放下筷子,脊背挺直了些,声音里带有几分雀跃和骄傲。
“就在咱们这一片儿,不算远,二娃饭馆,我在里面做些杂活。”他简单说了说,没有提那中规中矩的薪水。
他打算攒攒,到时候交给周逍九,就当是房租,总不能白白在这儿住着。
“很棒。”周逍九看他骄傲的小模样,都快把“快夸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心里忍不住笑,还真是小孩儿性格。
他点点头,语气里是十足的肯定,顺着秦恩泗的毛梳。
“其实活儿不算累的,”秦恩泗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三个菜,两个辣的暂且不提,也就这个炒青菜能入得了嘴了。
“所以……哥,你晚上要是回家吃,我还给你做。”他刮刮鼻尖,又夹了些青菜放到周逍九碗里,有些讪讪道,“不过,你只能吃些青蔬小炒了……”
周逍九不想再伤了秦恩泗的积极性,“无妨,能吃上热饭就行,填饱肚子最重要。”
二娃饭店生意倒是出乎意料的红火。秦恩泗一上午都在忙着端盘上菜了。
穿梭在拥挤的桌椅和嘈杂的人声里,午饭挤着下午一两点客人稀疏的空档,匆匆扒拉的。
“小泗,莫光扒饭撒!来来来,多吃点肉,看你瘦得跟个竿竿儿一样!”王姐看见秦恩泗脸都快扒进碗里了,肉没吃几口,她夹着几块回锅肉往他碗里放。
狭小的后厨兼休息区,趁着难得的清闲,掌勺的阿叔炒了几个家常菜。
店里三四个人,王山凤,阿叔,两个帮忙择菜刷碗的嬢嬢,加上秦恩泗,围着小方桌吃得热火朝天。
一桌子人里,秦恩泗年纪最小。他性子软和,漂亮话不会说几句。
但胜在模样够俏,见人总是未语先笑,一双眼睛弯弯的,紧着招人喜欢。
秦恩泗喊她一声姐,这几天活干下来,她心里也是把他当自家小辈看待了。
她儿子在国外,年纪比秦恩泗稍大些,一年见不了一面,今年更是因为学业重,连年都没回来过。
王姐中年丧夫,她自己是爱做饭的,也做得好吃,就有人建议她开个小饭店,这样有个谋生手段,也有了地方施展兴趣。
她说干就干,拿了压箱底的钱,又借了些,开了这个二娃饭馆。
“好,谢谢王姐。”秦恩泗乖乖接住这些香香的善意,把肉塞进嘴里,又塞了一大口米饭鼓着腮帮子努力嚼。
嗯,也就那么一点点辣吧,秦恩泗猛灌一口水。
“就是嘛,娃儿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身体才壮实!”阿叔笑呵呵地附和,他跟王山凤是老邻居。
这饭馆当初搞起来,他也跟着投了点钱。旁边两位嬢嬢也是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慈爱。
本以为是个清闲杂活,结果出了正月,有好几家办宴席的都订在了二娃饭馆里。
秦恩泗忙得头昏脑胀,回来得比周逍九还晚些。端盘子、卸货、帮着清算物料……他年轻,看阿叔他们年纪大,就抢着干重活,几天连轴转下来,累得胳膊酸软,抬一下都费劲。
这天晚上,秦恩泗耷拉着胳膊,拖着身子悠悠荡回家。周逍九早已回来,洗过澡,正坐在沙发上看那些枯燥无味的财经新闻。
茶几上放着切好的苹果,果肉微微氧化,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秦恩泗打声招呼又迷迷糊糊钻进了卫生间,站在花洒下,温度适宜的水流洗刷掉疲惫,也带走了些紧绷的神经。
可等他关掉花洒,裹着湿热的水汽走出来,刚走两步路,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就要往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周逍九看秦恩泗迷糊的状态,分了些心思在他身上,这边看着新闻,耳朵却听着浴室里的动静。
在秦恩泗身子一软的瞬间,就冲了过来,堪堪将人接了个满怀。
秦恩泗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趴在周逍九胸口,脸颊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他实在太累了,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干脆自暴自弃般,把发沉的脑袋安心地往那温热的源头更深处埋了埋,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
“刚才吓死我了……”他闭着眼,小声嘟囔,“眼前黑那一下,我以为我的脸要直接拍在地上了,肯定很疼……”
秦恩泗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叹了口气,“幸好有你在啊……哥……”
周逍九的手臂还僵硬地环着秦恩泗的腰背,保持着接住他的姿势。
掌心下面是少年人柔韧而单薄的脊背,睡衣勾勒出青涩的线条。
通过没有扣完全的睡衣扣子周逍九看到了秦恩泗胸前一道细长的疤,看时间怕是很久之前的了。
他环着秦恩泗腰背的手臂收紧了些,隔着衣服,仿佛能摸到少年微微凸起的脊椎骨。
怀里的人,那样温热,湿润,真实,身上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香味。
秦恩泗就这样倚着他,好似对他半点不设防。
一种混合着强烈担忧,后怕,心疼甚至是窃喜的情绪,在这一刻攥紧了周逍九的心脏,让他喉头发紧,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体里藏了把火。
周逍九往后退些,不愿让这把火再烧到秦恩泗身上。
房间好安静,他听到自己胸腔里,鲜活的,快要跳出体外的心跳声,一声声,震耳欲聋。
周逍九心想,他完了。
小剧场:
小泗:你完啦完啦完啦完啦完啦完啦哥![星星眼]
小九:我平常很……正经?[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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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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