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难得的大晴天，小广场上的人也比平日里多。张庆志不知道从化妆室哪个角落里顺的竹编扇子，这会儿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他努力挺直自己的背，手腕一抖，就将扇面甩开了一大半，恰到好处地遮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描画过的眉眼，扑扑簌簌地眨。
魏明义站在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摆起架势来，乍一看两人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秦恩泗回忆着陈妍给他看的人物小传和几张游戏截图，试着理解那个叫“阿奴”的苗疆少女的活泼与灵动。
他想着梁秋教他的那几个人物动作，微微歪头，指尖勾绕着垂在他胸前的发尾。
勇气这种东西很奇怪，有则成倍增长，无则一无所有，一旦有人迈出第一步，剩下的就很好走了，就像打呵欠会传染，勇气其实也会。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束手束脚，但在陈妍毫不吝啬地夸赞和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善意的探究目光下，那点拘谨也渐渐放开了。
陈妍举着一台相机，一边找角度一边大声鼓励，“对对对！张庆志你和魏明义站一块儿有些互动，方茴梁秋你们两个刚才的眼神很好！
阿泗，保持刚才那个角度！好，特别有灵气！”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小孩扯着妈妈的手，指着他们叽叽喳喳的。
“妈妈你快看！她们好像从游戏里面走出来的仙女！”
《仙剑奇侠传》这游戏在当年火的一塌糊涂，广场上不乏有年轻人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兴奋地低呼起来，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拍照，还有人打电话发短信呼朋唤友。
“速来！小广场这边有超牛的仙剑COS！”
“真的假的？！哪个版本的？”
“……骗你干嘛，趁她们还没走，快来！”
广场喷泉边，刚送完小广场附近一单急件的魏承，正蹲在旁边的台阶上歇气儿。
他摸出手机，耳朵上夹了根烟，手指飞快地给周逍九发短信。一抬头，就看见秦恩泗他们几个从车上下来。
“呦呵，搞啥子的哦？”他眯着眼瞅了瞅，觉得还怪新鲜，穿得花花绿绿的。
尤其注意到那个穿着绿裙子，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侧脸看着特别俊俏。
仔细一看，才认出他们是在COS游戏人物，这游戏他晓得，他之前还泡网吧里玩过几天。
本着“有福同享”的精神，尤其这几天周逍九气压低的能冻死人，跟重庆变暖忘记通知他了似的。
魏承举起手机，拉近镜头，咔咔拍了几张，一股脑全给周逍九发了过去。
“九哥，猜猜我在哪儿？小广场这边有搞仙剑COS的！有个穿绿衣服的妹儿乖惨喽！”
周逍九几乎是秒回，语气是透过文字都能看出来的冷硬，“还有件，忙，不看。”
魏承撇撇嘴，不死心，噼里啪啦按着手机打字，“你忙个锤子，你当我不晓得哇？你今天就跑了两单！你怕是又躲起哪个卡卡角角把烟给吸到起了吧！
你龟儿这两天烟瘾大得吓人，遇到啥子事情了嘛？跟我说哈撒，失恋了？被哪个妹娃儿甩了？”
他又自顾自往下推理，“不对啊，没听你说耍朋友啊……缺钱了？”他想到周逍九这几天到处跑件儿，发消息问他。
“我不管，今儿个给你发的照片，你必须得看！看了还要说你的感想！”
电话那头，周逍九正靠在摩托车上，指尖的烟发出点点猩红，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些灰白薄雾，试图压下心里那股无名的躁动。
魏承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他也没理会，恋都没恋上，失哪门子的恋。
他也没脸恋……
把人小孩儿从河南唬到千里之外的重庆来，说是当弟弟照顾，结果这会儿却对人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这他妈算什么事？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不敢回去，不敢见秦恩泗。一方面怕自己藏不住，另一方面怕万一说破，秦恩泗接受不了，立刻收拾他那个布袋子，连夜买站票逃回河南去。
周逍九拧着眉，最终还是点开了魏承发过来的那几张照片。像素很差，放大后人脸和衣服更是糊成了两个色块。
他划拉着屏幕，目光掠过拿着扇子遮住脸的张庆志，忽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视线死死锁在照片中穿着绿色短裙，身姿纤细的身影上。尽管画质粗糙，带着妆容，可那张脸周逍九这几天夜里辗转中梦见过无数次。
他心猛地一沉，立刻把这张照片又转发回给魏承。
“？”对面扣了个问号过来。
“这个人，你再拍清楚些。”
“……”
“搞啥子名堂哦？”魏承暗自嘟囔着爬起来，仗着身高优势，挤进围观的人群最前面，找了个好角度，对准那个绿衣“少女”，又拍了几张。
“够清楚了吧？我这可是挤到最前面拍的……”
新发过来的照片清晰了许多，周逍九点开大图，只看了一眼。
那双即使画着眼线也尽显清澈温润的眼睛，因为围观而微微泛红的耳垂。
以及在这张照片角落，正笑着指挥的，陈家女儿的身影……无不昭示着，这个魏承口中的“绿衣少女”就是秦恩泗。
嘴里叼着的烟“啪嗒”掉在了地上，周逍九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沉静样子，可心里却早已掀起巨浪。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秦恩泗为什么会穿成这个样子出现在那里。
脑子里全是秦恩泗对别人笑着的样子，那裙子太短，一双笔直匀称的腿就那样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莫名的烦躁，怒火，以及不知何处而来的占有欲烧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直起身，一脚碾灭地上的烟头，手指飞快回复着魏承，力度大到要把手机按碎。
“具体位置发我。现在。我马上过去。”
小广场的热闹程度远远超出了陈妍他们的预期，原本只是想完成实践作业拍个几分钟左右的视频。
可秦恩泗他们刚摆好动作没多久，周围的人群就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住，围拢上来。里三层外三层，举着手机拍照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天……我知道《仙剑》这个游戏很火，可这也太夸张了吧？”陈妍动作不停，指挥着男生那边拍照，忍不住跟旁边的梁秋，方茴嘀咕。
她手心里微微出汗，既是兴奋又是无措。
实践作业要求的几分钟核心视频素材早就已经拍够了，陈妍看着这阵仗觉得不趁机多拍点照片实在可惜。
眼看着围观的人群不断增加，甚至有小朋友坐在家长的肩膀上探头看的。
离得近的小孩伸出手想凑近摸一摸那些鲜艳的服饰，陈妍赶紧招手把张庆志他们叫到身边。
张庆志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意犹未尽地合拢扇子，朝人群飞了个香吻，随即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怎么样妍姐？咱几个这魅力还是可以的吧，是不是瞬间引爆全场？”
陈妍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低声到，“是是是，你最美，行了吧？”
她看着目光灼热的人群，眼睛发亮，“要我说，反正人也这么多，光我们自己拍，这妆造属实有些浪费了，要不……咱增加个互动环节？就跟那些喜欢角色的朋友合合影什么的？
既能满足大家的需求，咱们的实践作业素材也能更丰富，怎么样？”
张庆志一听，第一个跳起来赞成，“好啊！这主意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捏我的假发……”魏明义始终担心他的假发会掉下来，给大家一点震撼。
其他两个女生没意见，秦恩泗也跟着点头。讲真的，跟着陈妍他们，他今天很开心，人群中善意的目光他能感受到，也源源不断的给予他勇气力量。
人群在陈妍宣布可以自由合影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随即如同潮水般散开，各自寻找自己喜欢的角色合影留念。
周逍九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擎地赶到时，人群已经稀稀拉拉的，散去了不少。
他的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疾驰和某种未知的焦灼震颤着。
然而当他一眼锁定那个绿色身影时，所有的混乱、急切，这一路上的心神不宁，都在此刻神奇地平息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压着他的步伐。
“砰砰砰——”
秦恩泗正蹲在地上，试图把那个散掉的脚环重新系好。
短裙裙摆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卷着，遮住腿，露出纤细的脚踝。他胳膊肘压着裙边，避免走光。
“要合影吗？稍等啊……我把脚环系一下……”秦恩泗的视线里多出一双鞋，他头也没抬，以为是等着合影的人。
手指还在和那个系绳较劲，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和与歉意。
预想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头顶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如有实质般。
秦恩泗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这样直直撞进了周逍九的眼睛里。
那双他熟悉的眼睛此刻却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烫人的情绪，只看一眼仿佛就要被灼伤。
“哥……？”
秦恩泗猛地站起来，系了多时的脚环还是散落在了脚背上。
起得太猛，他眼前黑了一瞬，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穿着鲜艳的少女短裙，化着浓厚的妆容，在周逍九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窘迫和慌乱瞬间席卷了秦恩泗，脸颊又不打一声招呼的红了，他手足无措地站着。
“你……你怎么来这边了……”
周逍九目光不离他，一寸一寸描绘，因为他的到来而睁大的眼睛，被裙子收紧的腰身，被丝袜包裹住的大腿。
他声音发哑，“刚好在附近送货。”
照片的冲击力远不及现实的万分之一。穿着短裙的秦恩泗，就这样带着惊惶和无措站在他面前。
几天没见，那一夜的悸动依旧死死攫住他的心脏。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把秦恩泗抱在怀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探的念头。
“哥……你……生气了吗？”秦恩泗敏锐地察觉到周逍九的不对劲，垂在身侧的手大力攥紧着，清晰可见的青筋浮在手背上，仿佛在忍耐克制着什么。
他心尖一颤，以为周逍九的沉默与克制是在生气，在生他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不伦不类的气。
于是，在一种笨拙的，想要安抚和解释的冲动下，他试探地用手指去勾周逍九的手，见人没挣开，整个牵了上去。
然后，引着那只温热，粗糙的大手按在了自己穿着丝袜的大腿上。
“我穿的有裤子的……哥……你摸摸，别生气……”
丝袜有些薄，周逍九手的温度一分不落地浸到秦恩泗的皮肉里。
他手掌上的茧子太粗糙，秦恩泗没忍住在他手下打了个颤。
感受着周逍九按在自己腿上的手微微收拢。
他可怜巴巴地抬眼望向周逍九。
怎么看着……感觉更生气了啊？
秦恩泗瘪瘪嘴，心里又慌又乱。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换装后陈妍打趣他的那句话，也顾不得合不合适。
破罐子破摔地照搬了过来，先发制人地开始“无理取闹”。
微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他嗔怪道。
“哥，你一过来就露出好凶的表情，我这样子不好看吗？……他们今天早上都还在说，你多了个漂亮‘妹妹’呢……”
这时候，黑的也要说成白的，周逍九的面无表情在秦恩泗眼里就成了“好凶的表情”。
明天开学，我不要开学[爆哭][爆哭]
开学还要军训[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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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九：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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