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在走廊里荡开余音,周稚楚已经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教室后门了。她马尾辫上的浅蓝发圈随着偏头清点人数的动作轻轻晃,目光扫过解枕檀桌角时顿了顿,指尖在最上面那本登记册上敲了敲:“解枕檀,你的数学卷子——边角都卷成浪花了,桑鲸珩的能当字帖。”
解枕檀刚把书包塞进桌肚,闻言下意识往桌角缩了缩手。那卷子边缘确实卷得厉害,是昨晚从窗台找出来时被风刮的,此刻正像片没站稳的叶子,在晨光里轻轻颤。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桑鲸珩已经把自己的卷子推过来——平展得像刚从打印机里出来,连折痕都没有。
“借你压一压。”桑鲸珩的笔在草稿纸上转了个圈,笔尖停在“三角函数”几个字旁边,“周稚楚盯着呢,她昨天说‘卷边的卷子要扣卷面分’。”
周稚楚已经走了过来,登记册上的钢笔字写得方方正正。她弯腰拿起解枕檀的卷子,指尖在卷边处轻轻捋了捋:“下次夹在课本里。”说话时瞥见桑鲸珩草稿纸上的小猫涂鸦,忽然弯了弯嘴角,“桑鲸珩,你这猫画得比上次的兔子像多了。”
解枕檀正对着摊开的卷子发呆,桑鲸珩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课桌。他的卷子已经写得满满当当,连最后一道附加题的空白处都画了辅助线,桌角的晨光里浮着细小的灰尘,落在他笔杆上——那支银灰色的钢笔是上周竞赛的奖品,他却总借她用,说“你的铅笔总断铅”。
“在我书包侧袋里。”解枕檀往座位底下摸书包,手指勾到猫形挂件的绳子,才想起昨晚他把书包放在床头时,特意把挂件摆到了最外面。她把卷子抽出来时,掉出颗草莓糖,滚到桑鲸珩的橡皮旁边。
“又藏糖。”桑鲸珩弯腰去捡,指尖碰到糖纸的瞬间,忽然“嘶”了一声——他左手食指缠着创可贴,是昨天帮裴叙晚搬画架时被钉子划的。解枕檀瞥了眼那道伤口,想起龟龟结痂的伤口,忽然把糖往他手心里一塞:“含着,止痛。”
周稚楚正好走过来,抱着作业本的手顿了顿:“桑鲸珩,你网名改‘哈哈’了?昨天群里统计作业,我@你三次都没回。”
桑鲸珩把糖纸揉成小团塞进口袋,耳尖有点红:“忘了看手机。”他把两人的卷子叠在一起递过去,“解枕檀的附加题没写,她说不会。”
解枕檀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却被他用脚轻轻勾住鞋跟——她的白色板鞋沾着的泥渍还没擦,昨天晚上只顾着整理书包,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周稚楚刚走,裴叙晚就从隔壁组探过头,马尾上的樱桃发绳晃得人眼晕:“檀檀,新文艺委员是蒋雨桥!就那个总坐在窗边画画的女生,刚才在办公室看见她抱了摞画纸。”
话音刚落,前门就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裴叙晚,回座位。还有裴叙言,把你藏在英语书里的漫画收起来——以为我看不见?”
裴叙言夸张地叹了口气,把漫画塞进桌肚,却被裴叙晚伸手抢了过去:“下课借我看!”兄妹俩的课桌永远乱糟糟的,只有桑鲸珩和解枕檀这边,连课本都按大小排得整整齐齐——多半是桑鲸珩趁她走神时整理的。
早读课开始前,语文老师林砚秋抱着教案走进来。她总爱用课本敲讲台:“今天换个点名方式——我念诗句,接下句的同学举手。”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目光扫过全班,“桑鲸珩。”
桑鲸珩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秋水共长天一色。”声音清亮,解枕檀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看见他放在桌下的手正转着那支银灰色钢笔——转笔的姿势还是她教的,初二那年他总说自己转不好笔。
“裴叙言。”林砚秋又写下“但愿人长久”。
裴叙言半天没动静,裴叙晚在旁边急得用口型比“千里共婵娟”,他却突然一拍桌子:“千里共……共吃火锅?”全班哄笑起来时,他偷偷往妹妹那边瞪了眼,“都怪你刚才说要吃火锅!”
轮到解枕檀时,黑板上写着“晚来天欲雪”。她愣了两秒,桑鲸珩在草稿纸上写了“能饮一杯无”,笔尖把纸戳出个小印。她刚要开口,林砚秋忽然笑了:“解枕檀最近进步很大嘛,上周的周记写得不错——尤其是写猫的那段。”
早读课下课铃响时,蒋雨桥抱着画纸站在讲台边,手指紧紧攥着纸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老师让……让大家把艺术节的绘画作品交上来,下周三截止。”她头发很长,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解枕檀忽然想起自己刚转学时,也总爱用刘海挡着脸。
“我交水彩!”裴叙晚第一个举手,发绳上的樱桃晃得更欢了,“昨天画了巷口的梧桐树,裴叙言还抢我的颜料!”
裴叙言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把我的黑色颜料当墨汁用了。”
蒋雨桥的肩膀悄悄放松了点,指尖在画纸上轻轻敲了敲:“如果……如果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她抬眼时,正好对上解枕檀的目光,忽然往这边递了张便签,“你的猫叫龟龟对吗?桑鲸珩说的。”
便签上画着只歪脑袋的小猫,旁边写着“伤口会好的”。解枕檀刚把便签夹进语文书,桑鲸珩就把手机递过来——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和蒋雨桥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解枕檀不太爱说话,但她的猫很可爱”。
“你什么时候加的她好友?”解枕檀用胳膊肘撞他,却看见他屏幕上的网名——“哈哈”两个字亮晃晃的,和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不符。
桑鲸珩把手机收起来,耳尖又红了:“昨天帮她搬画架时。”他往窗外瞥了眼,晨光里有鸽子飞过,“放学去看龟龟吗?我带了新的猫条。”
第二节课前,解枕檀去走廊接水,看见蒋雨桥正蹲在花坛边捡画笔,校服袖口沾着点蓝色颜料。她走过去帮着捡了支滚到冬青丛里的铅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桥”字。
“谢谢。”蒋雨桥把画笔拢进笔袋,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桑鲸珩说你喜欢草莓味的,但我只有橘子味的。”
解枕檀接过来时,指尖碰到她的手,很凉。远处传来裴叙言兄妹的吵嚷声,裴叙晚正追着哥哥抢漫画,蒋雨桥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他们俩总这样,不过上次裴叙言帮我修好了画架。”
上课铃响时,两人一起往教室走。解枕檀剥开橘子糖,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忽然想起昨晚解望舒说的“加两个煎蛋”——原来被人记住喜好,是这么暖的事。她偷偷往蒋雨桥那边看了眼,发现对方也在看她,两人都没说话,却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桑鲸珩在教室后门等她们,手里拿着解枕檀忘在座位上的水杯——杯沿的咖啡渍被洗得干干净净,是早上解望舒帮她刷的。他看见她们并排走来的样子,忽然低头笑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他给“哈哈”这个网名改的签名:今天的橘子糖和草莓糖一样甜。
第二节语文课刚上到一半,林砚秋忽然放下教案:“这节课换个方式——咱们把《兰亭集序》改成小剧场,桑鲸珩你演王羲之,解枕檀演研墨的书童,裴叙言兄妹演来赴宴的宾客。”
全班顿时炸开了锅。裴叙言哀嚎:“老师,我连毛笔都没摸过!”裴叙晚却眼睛发亮:“我要戴头冠!上次看见汉服社的头冠超好看!”林砚秋从讲台下翻出个锦盒,里面装着支仿制的毛笔:“道具都给你们备好了——桑鲸珩,记得把语气放舒缓点,别像念数学公式。”
桑鲸珩拿着“毛笔”站在讲台上时,解枕檀正蹲在讲台边摆“砚台”——其实是周稚楚的玻璃水杯,被林砚秋临时征用了。她刚把水倒进去,就被桑鲸珩用“毛笔”蘸了点水,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下:“书童,研墨要轻点。”
台下立刻响起笑声。解枕檀在他手背上回戳了下,却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颗小小的痣——和她猫形挂件的眼睛位置一模一样。林砚秋敲了敲黑板:“开始了!裴叙言别对着裴叙晚做鬼脸,你是来赴宴的名士,不是来拆台的。”
小剧场演到一半,蒋雨桥忽然举手:“老师,我可以画场景吗?”她把速写本递上来,纸上已经画好了曲水流觞的景致,连桑鲸珩手里的“毛笔”都画得有模有样。林砚秋眼睛一亮:“正好缺个布景师,就你了。”
蒋雨桥抱着速写本站到讲台边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在解枕檀递过橡皮时,小声说了句:“你刚才演书童时,手指捏杯沿的样子很像——我奶奶说研墨要这样。”解枕檀愣了愣,才发现自己捏水杯的姿势,和昨晚解望舒端热水杯时一模一样。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宿舍区的路灯刚亮。桑鲸珩抱着习题册往宿舍楼走,路过解枕檀宿舍门口时,脚步顿了顿——那扇门上还贴着歪歪扭扭的“母鸡母鸡勾勾哒”,是高一刚住宿舍时,解枕檀和裴叙晚照着儿歌贴的
她第一次看见这行字时,真以为对门住了个“怪人”。直到某天早上开门,看见解枕檀举着颗草莓糖,蹲在门口喂流浪猫,才发现贴这行字的人,会把牛奶倒进浅碟里,还会对着猫说“慢点喝”。
“发什么呆?”解枕檀抱着校服从里面出来,看见他盯着门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蒋雨桥说晚自习要交艺术节的草图,你画了吗?”她的宿舍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被子都叠成豆腐块,只有门后的挂钩上,挂着串风干的草莓。
桑鲸珩把习题册往她怀里一塞:“帮我拿一下,我画了只猫,在书包里。”他拉开书包拉链时,掉出张便签,是林砚秋写的“小剧场演得不错,下次可以试试《桃花源记》”。解枕檀捡起来时,看见背面有行小字:解枕檀的书童演得很投入,桑鲸珩的王羲之像在解数学题。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蒋雨桥坐在靠窗的位置画素描,铅笔在纸上沙沙响,画的是小剧场的场景——桑鲸珩举着“毛笔”站在讲台中央,解枕檀蹲在旁边,手背上的水渍像颗小水珠。
解枕檀对着数学题发呆时,桑鲸珩忽然往她桌肚里塞了个小本子。里面是他写的解题步骤,每道题旁边都画了只小猫:“这道题用辅助线,像龟龟绕着猫爬架走的路线。”他说话时,周稚楚抱着作业本从旁边经过,笔尖在登记册上敲了敲:“桑鲸珩,你的解题步骤能借我印一份吗?全班都等着抄。”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外面下起了小雨。解枕檀往窗外看,发现宿舍楼下的路灯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解望舒撑着伞,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她刚收拾好书包,桑鲸珩就把伞塞过来:“用我的,我跟我哥一起走。”
走到宿舍楼下,解望舒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桑鲸珩说你晚自习没吃点心,给你带了三明治。”外套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湿气。解枕檀接过三明治时,看见桑鲸珩路过那扇贴着“母鸡母鸡勾勾哒”的门时,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
“她以前总说对门住了个怪人。”解望舒忽然说,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上次看见你蹲在门口喂猫,回去跟他妈说‘原来怪人是软乎乎的’。”
解枕檀咬了口三明治,煎蛋嫩得流心,像极了昨晚他说的溏心蛋。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忽然想起晚自习时蒋雨桥画的素描——画里的影子挨得很近,像被雨水粘在了一起。
回到宿舍时,裴叙晚正对着镜子贴星星贴纸:“檀檀,蒋雨桥说明天带颜料来,咱们一起画黑板报!”她的书桌上摆着半盒橘子糖,是蒋雨桥下午给的,“对了,桑鲸珩刚才托我给你带句话,说明早帮你占食堂靠窗的位置。”
解枕檀把外套挂在门后,看见那串风干的草莓在风里轻轻晃。窗外的雨还在下,她摸出桑鲸珩给的小本子,发现最后一页画了两只挨在一起的小猫,旁边写着:对门的“母鸡勾勾哒”其实很可爱。
她忽然想起桑鲸珩改的网名“哈哈”,又想起他说“橘子糖和草莓糖一样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雨打在玻璃上,像谁在外面轻轻敲,她把小本子放进书包时,听见对门传来桑鲸珩的声音:“哥,你说猫会喜欢草莓味的猫条吗?”
对门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过来,在地上投下块小小的光斑。解枕檀抱着书包坐在床边,忽然觉得,住在贴“母鸡母鸡勾勾哒”的门后,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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