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姝觉得,她需要安静。
她把自己关在清姝院里,谁也不见。
她告诉所有人,她要为明日的大婚,静心沐浴,斋戒祈福 。
实际上,她只是躺在床上,用一床厚厚的锦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像个粽子,然后,试图,让自己睡着。
她做不到。
外面,是喧嚣的。
整个崔府,都像一个被点燃了的,巨大的,烟花。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史无前例的,盛大的婚礼,而疯狂地,忙碌着。
而她这个新娘,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也别出来。
嫁人。
她要嫁人了。
嫁给那个,把“谋反”当成毕生事业的,热血的,愚蠢的,英俊的,神经病。
懒得想了。
一想到婚后的生活,一想到那座被唐璞改造成了“军事要塞”的安郡王府,一想到她可能每天早上都要□□练的号子声吵醒,甚至还要被拉着去“强身健体”,崔云姝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片灰暗。
就在她把自己裹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姝儿,是我。”
是姐姐,崔云熙的声音。
崔云姝从被子里,挣扎着,探出一个头。
门被推开,崔云熙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头上只戴了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子沉稳的,从容的,属于太子妃的,气度。
她不再是那本书里,那个柔弱的,只会哭泣的,悲惨的女人了 。
她看着崔云姝那副像小动物一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宠溺的笑意。
“明日就要大婚了,还这副样子。”
她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帮崔云姝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
“姐姐……”崔云姝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妹妹的,脆弱和迷茫。
“怎么了?”崔云熙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很暖,很稳,“怕了?”
崔云姝没有说话。
“安郡王,虽行事……不拘一格,”崔云熙斟酌着用词,“但他对你的心,整个京城,都看见了。他是个英雄,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崔云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英雄?
姐姐,你不知道,他不是英雄,他是个反贼啊。
还是个,拉着我一起当反贼的,神经病啊。
崔云熙看着妹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明黄色锦囊装着的,东西,塞进了崔云姝的手里 。
“这是……殿下的私印。”崔云熙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收好。安郡王府,毕竟是军功之家,陛下虽看重,却也……时时提防。日后,若真有那万一,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拿着它,去城西的‘广济堂’,找一个姓刘的掌柜。他,会帮你。”
崔云姝握着那枚冰冷的,沉甸甸的私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烫了一下。
调动东宫暗卫。
这是太子,能给她的,最后的,也是最重的,保命符 。
她看着自己的姐姐,看着她那双沉静的,温柔的,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眼睛。
她知道,姐姐什么都懂。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姐姐……”崔云姝的眼眶,有些发热。
“傻丫头。”崔云熙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们是姐妹。崔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
姐姐走后,还没等崔云姝从那股子混杂着感动和酸楚的情绪里缓过劲来,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是二哥,崔元珏。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整个人,比之前,又沉稳了不少。那双总是闪着精明锐气的眼睛,在看到崔云姝时,也变得柔和下来。
他没有像姐姐那样嘘寒问暖。
他只是,走进来,将一个长条形的,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卷轴,放在了桌上 。
“给你的,新婚贺礼。”他的声音,依旧简洁,干练。
崔云姝看着那个卷轴,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了唐璞送来的那些,刀枪剑戟。
她这位二哥,不会也……
她打开卷轴。
然后,她的呼吸,就停住了。
那上面,没有画什么花鸟鱼虫,也没有写什么贺寿的诗文。
那上面,画的,是……
一张巨大无比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京城及其周边卫所的,兵力部署图 。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支军队的番号,人数,将领的姓名、派系,甚至……他们家眷的住址。
标注出了京城里,每一个王公大臣府邸的,暗哨和护卫数量。
标注出了太子党,二皇子党,和那些中立派官员,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
这已经不是什么“卷宗”了。
这是……
这是一份能让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为之疯狂的,足以撬动整个大秦江山的,绝密的,情报 。
“二哥,你……”崔云姝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声音,都有些发颤。
“安郡王,不是池中之物。”崔元珏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坚定,“他今日能为你敲登闻鼓,明日,就可能为这天下,揭竿而起。”
“我不管他想做什么。”
“我只知道,你是我妹妹。”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那份地图上,像是在立下一个,用鲜血铸就的誓言,“我,还有我身后的东宫,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崔云姝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年轻,沉稳,写满了“我会保护你”的脸。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个“内卷全家”的计划,好像……
有点太成功了。
她只是想让他们有点自保之力,别在三年后被砍了脑袋。
可现在……
一个,成了能在后宫里安插眼线的,合格的太子妃。
另一个,成了能搞到绝密军事情报的,东宫第一谋臣。
他们……
好像,比唐璞那个正牌的反贼,还要专业啊。
崔元珏走后,崔云姝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份能让天下大乱的地图前,许久,许久。
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嫁人。
她是要……
带着自己这一家子,业务能力强到爆表的“内卷之王”,去参加一场,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的,谋反。
就在她快要被这种荒诞的现实,逼疯的时候。
门,第三次,被推开了。
是母亲,宋氏。
她的手里,也拿着一份东西。
一份薄薄的,烫了金的,嫁妆单子 。
“姝儿,”宋氏走到她面前,将那份单子,放在了她的手里,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让崔云姝感到心悸的,平静和决绝,“这是娘,给你的,真正的嫁妆。”
崔云姝低下头,翻开了那份单子。
前面几页,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
田产,商铺,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每一项,都价值连城,足以让全京城的人,都为之侧目。
可崔云姝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翻到了,最后一页 。
然后,她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最后一页上,没有写任何值钱的物件。
只写着几行,简单的,却又重逾千钧的,字。
“东海,临海秘密庄园,两座。内有船坞,可泊五百料大船。”
“南海,避风港秘密庄园,三座。内有粮仓、武备库,可供千人三年之用。”
“三桅福船,十艘。船工、水手,皆为崔氏家生子,绝对可靠。(船只名录,已混入‘皇家海洋贸易公司’序列,可随时,以‘商用’之名,调动出港。)”
“海外通兑银票,一百万两。凭信物,可在天涯海角,任何一家‘四海钱庄’,兑换现银。”
崔云姝看着那份单子。
看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她那颗早已被各种荒诞的现实,冲击得麻木的,冰冷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一股最滚烫的,最温柔的,暖流,狠狠地,击中了。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蓄满了,滚烫的,不受控制的,泪水。
她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没问。
可他们,什么都懂了。
他们从未真正相信过她那些,什么“辅佐太子”,什么“曲线救国”的,鬼话。
他们只是,看着她,在黑暗中,一个人,孤独地,挣扎着,碰撞着。
然后,用他们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为她那个,她从未说出口的,卑微的,只想活下去的,“跑路计划”,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
“傻孩子。”宋氏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里,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家,永远在这里。”
“跑累了,就回来。”
“我们,等你。”
崔云姝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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