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稚终于启程返回洛州,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许久,从一开始的离开了便想念,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如今的归心似箭,恨不得自己能够真的变成一支箭矢,附在弩上,被人对准洛州的方向飞出去。
不知是不是世界的一条规律的影响:但凡是在回程的时候,路程总是要比出行的时候快上那么一点。
王稚感觉路程还没过去多久,自己就已经看到前头出现了洛州的风貌,她的字典里头没有近乡情怯这个词汇,她双腿一夹马腹,用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朝着前头的驿站冲了出去,她要换上一匹更轻松、更有力气的马,她要一口气直接跑到城内不允许骑马的地方,最快地回到官署。
王稚返程的消息太快了,甚至快过了信使的速度,于是没人知道她回来得那么快,哪怕凤凰城内的百姓有不少都认识这位长相俊秀清朗的官员,但是他们也没能怎么拖慢王稚的脚步。
“王参军一定是想念殿下了!”他们互相对视着,说,“说起来,参军好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好久没见到参军。”
有人拍着大腿:“我前两天才去把小姑娘放在参军屋前头的花束给清理掉了呢,早知道参军今天回来,我就多留一阵子了。”
凤凰城内有很多少女是喜欢王稚的,看脸,也看能力,如果此时的民风再纯朴、再上古一点,或许在她一路回来的时候,道旁都会有小姑娘手牵着手,在道旁踏歌而舞,唱一点《诗经》里头的曲子——在郑含章几乎是强制执行的教育推广下,至少一两首能够表达诚挚感情的歌曲他们还是会背的,不仅会背,还会唱。
王稚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进了官署,环顾四周一圈后,意料之内地没有看到一些人,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多一个人。
傅祜。
他此时坐的位置,距离她的座位很近。
郑含章没有让傅祜占用她的座位,按照郑含章的说法是,工位这东西一人一个,除非以后再也不回来,否则清了干嘛,而在工位上放什么东西都悉听尊便,带个枕头带一床褥子,在饭后散步走走,消食后睡上一觉,都挺好。
王稚记得自己在出发之前,养在桌上的一支花并没有清掉,而是拜托了韦翼或者秦池,等到花儿败了就将它清理掉,留下个空瓶即可,但是现在瓶中仍然有花,是一枝玉簪,花朵开得不小,白得像是新烧的瓷,弯弯翘翘、线条格外优美的花蕊也已经全部露出来了。
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自翘上去后就没有再落下,朝着那个“阔别已久”的座位走了过去,手指才刚刚触碰到玉簪花上,从官署的另一面门处,郑含章走了进来。
她有些讶异,眼睛里头随即腾起了惊喜:“你回来啦?”
郑含章甩着袖子走过来,握着王稚的胳膊:“可算回来了,长安那地方暂时还不是什么久居之所,你辛苦啦。”
在整个天下,能够说长安是苦寒之地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蜀中,一个就是洛州,蜀中占尽天时地利,而洛州,洛州占的大概是谦虚:因为但凡谦虚一点,说出来的都不会止于“苦寒”这两个字。
郑含章说,在王稚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打算亲自带着傅祜,于是就自己暂时搬到了她的座位上来,甚至平素午睡也会借用一下她的枕头和香囊,王稚摇摇头说无碍,随即自然也得知了这枝玉簪花也是郑含章养上的。
而在玉簪花之前,还有过一段时间的蔷薇。
郑含章拍拍王稚的手背:“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你多带带他,好歹也是寿春王带来的亲信。”
王稚对着她翻了个隐晦的白眼——至少周围的人都没能看到,她在郑含章塑造的这样宽松的氛围中把自己养得很好,带着一种或许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松弛感,将“礼崩乐坏”这几个字逐渐地融入到了一个曾经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风范的小姐身上——不违和,甚至很是可爱。
她随后朝着傅祜看了一眼,算是接下了这份工作,而同时,毕竟离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也还有很多需要衔接上去的工作要了解,因此,她握住郑含章的手:“殿下,开一间小会议室吧?”
郑含章:“嗯嗯,等将手上的活都还给你,我就可以出城去闲上一段时间了。”
王稚:“……”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郑含章会真的闲下来,在大多数情况下,当郑含章说自己要休息的时候,她大多是在背地里思考这其他方面的事情。
此时到了下午,是普通人最容易昏昏沉沉的时候,但也算是洛州官署之中效率最高的时候,有些人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跑到外头去,不管是做百姓调研,还是和底层的吏员说明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怎么做、怎样了解、执行全新的政策云云……
官署之内的会议室占用率不高,那种两三个人坐一起的小桌还是有的。
这种小会议室,郑含章在改造的时候就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后来也加装过一些柔软的内部陈设——在隔音方面,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她有些愧疚地对王稚说,让她那么辛苦地奔忙了,刚回来甚至还不能休息,于是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蜜水。
王稚喝得顺手,不过一抬手就只剩下了杯底浅浅一点儿蜜色的酒水:“能为殿下驱使,是臣下之幸。”
郑含章眨眨眼,又给她续上一杯,随后,说起最近赵国那边的情况:从赵国说到她给秦池的安排,再说到最近天下的反应。
契苾葛兰在和潘那叶护争辩着到底是谁害了窟合真,互相往对方身上泼脏水,草原上的局势又一次变得紧张起来,但不是那种箭在弦上,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射出的感觉——而是一种怪异的越吵越凶,但是不怎么乐意打起来的感觉。
郑含章直接给了王稚答案:这是因为,其他的部族觉得自己有可能从中获得肉吃。
窟合真本来就不是什么非常受人敬重敬爱的可汗,况且他的政策虽然没有错误但却最终导致了失败,这样的可汗,没有太多人是真心为他哀悼的。
所有人考虑更多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而契苾葛兰的上位要怎么说呢……它就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魔盒,里头飞出来了好多先前被思维惯性压着的念头:什么可汗继承,我强我也可以当大王!
草原上的乱局产生得恰到好处,对于赵国和雍国来说,这就是个最好的发展平台。
王稚:“我猜,赵国那边已经有人动作了。”
她去长安的时候当然没可能继续握着情报网络,但是研究赵国那么久了,几乎可以说是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盯着赵国有什么动向看,在这种情况下,若说她猜不出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有人联系上殿下了?”
王稚再一结合郑含章先前说的想要出城去走走,顿时能够联想到的就是一个:郑含章要回一趟他们先前吞下的那几座曾经属于赵国的城池。
郑含章点点头:“差不多吧。”
联系上的人不是她,而是卫云庭。
卫云庭和施钺,连带着李由之、梁满仓还有于忱此时都被留在了嵬嵋台地之下,聿水之侧。
新打下来的那几座城池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且赵国那边确实也保持着一定枕戈待旦的姿态,于是,有相当一部分军事侧的人才留在了那边。
而现在,他们就得到了一则投诚的消息,是禹州那边一个姓隋的世家,具体叫什么名字郑含章不怎么关心也不怎么在乎,但是对方自称是曾经被郑含章掌控过的某座城池中的郡望,此时便是想要带着满城百姓投靠到洛州这边来。
郑含章前期的经营太成功了,那些郡县州府中的百姓对于投靠到一个敌对的国家这样的事情竟然完全不抵触——要知道这几乎是寻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正如蜉蝣朝生而暮死,于是无法得知跨越长度超过一天的事情要如何发展;野花野草只能开过一个春秋,于是对于年轮的概念也没有定数——当一个人被迫在求生的烦劳工作中将自己束缚终生,那他注定了无法抬头去看那些以天下为棋局、以苍生作棋子的人是如何合纵连横的。
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兴趣爱好,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关心,因为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遇到的不是千古明君,也很难是那种糟糕透顶的暴君或者昏君——在不遇到这两类人的时候,百姓的生活……其实也就大差不差吧。
但是郑含章显然是例外。
因此,说百姓对洛州的态度是箪食壶浆迎王师,她是相信的。
但隋家……郑含章是这么觉得的,虽然这一切顺理成章,但是老赵王父子又不是傻子,而从目前来看,这个隋家的举动尚且没有上吃瓜系统——很怪,很不合常理。
“所以,”郑含章打了个响指,说,“我确实要去一趟玄虎城,探一探那隋家的底细与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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