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力量会随着能动性而提升。
白吾虽然不能明白这种词汇的意思,但是并不妨碍他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那种平凡平常的人,会在平淡中度过一生,就像是顺义城之前的景色一样,十几年如一日的没有变化,只在春夏秋冬这样固定了范畴的空间里来回轮变。
但是他现在确实有意识到,他似乎变得厉害了起来。
他知道,如果那些官员老爷们还在的话,城墙上的那些士卒就下意识地会去听从官员老爷们的话——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就被规训成了这副样子。
就连白吾自己不也是一样有着这样的下意识反应吗?他下意识地听从隋家那几位主子的命令,一开始在听到那些命令的时候脑袋里头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就仿佛他是个木头做的傀儡,而老爷们是在后头提着线的手。
然而当他开始想要造反,他开始分析这些老爷们的话语中是不是有那么点儿章句是他可以从中获得自己想要信息的、开始从这些命令和对话中寻找可以让他的反他娘的、跟着雍国那位赵王干去的机会的时候,白吾很突然地意识到,这些老爷们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他白吾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愚笨。
所以,白吾在这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头,无师自通地弄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个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另一个,则是“擒贼先擒王。”
所以,他心想,或许可能有错杀的好人,但是,整个顺义城中的这些官老爷们,还有隋家的那群就等待着被推举到禹州去当大官的老爷们,全都得在他们造反之前死掉。
白吾知道如果领头的人没了,一群失去了约束的兵痞子是会把整座顺义城变成个人间炼狱的,他自己听说过这样惨绝人寰的情况,而他的祖上则是亲眼见过,并且,真的是靠着运气才从那样的炼狱中幸存下来的。
但是这不是问题——更好的秩序会接管这座城池,雍国的那位赵王殿下不一定能看得上顺义城,但是这天下绝对不会有人在一座城池已经对着他双手奉上了的时候仍然不将这座城池接过来。
而在此之后,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占领城墙,在洛州的兵马到来的时候将城门打开,并且开始向全城宣告用不着紧张,是先前来过一次的洛州军队再来了,这一次他们顺义城会和玄虎城一样变成洛州u的城池,他们先前过过的人的日子会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倘若有人提出质疑或是不服,不能让对方形成一个足够浩大的声势。
心软一点的话,就打晕了之后绑起来,拖到一边去塞住嘴,要是心狠一点的话,直接杀了当成那只儆猴的鸡,效果也是出类拔萃的。
人,他身边的这些人,整座城池中的人们,其实都在等待着一个领导者的出现,白吾准确地意识到,所有人都想要过雍国那位赵王殿下统治下的日子,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拥有将这座城变成和那位殿下治下相同模样的能力。因此他们才会沉默,才会接受现实,并且,还会有那么多人在他咬咬牙站出来说为了我们未来能够拥有更优秀的领导者,带领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的时候,和他站在一起。
这些人难道先前就没有这个想法吗?不,不是的,白吾并不是什么舌灿莲花的巧言之辈,甚至于他在言谈方面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条例足够清晰,而且足够诚恳,会将自己的情感拿出来,将心比心地说一些话。
从煽动性上来说,他比起那些舌灿莲花的老爷们来说确实要差得太多了,但是他也成功说动了那么多的人——这不就是因为他们心中就根植着这样的念头吗?
只不过需要一个人站在他们前面,带着他们站出来,让他们用不着将那么多的心思放在“这么做会不会被诛九族”的恐惧上头罢了。
在弄清楚了这一点之后,白吾就知道,顺义城想要造反,其实不需要死太多人,这是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说的、对卫云庭说的。
那位卫云庭将军在他停留在洛州大营里的时候,快速给他写了一封信,没有署名。
白吾还记得,卫云庭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没有故意表彰自己的能耐,过往的成就却已经随着这样自信的姿态肆意地流露出来,像是洪水一样将他这个正在抬头看向他的人淹没。
他说:若是背后让他来到这里的人当真是隋家的人,那么他们在看到这封信的一瞬间就就会知道,这封信只能是他写的。
毕竟,也就只有在郑含章这边学过各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道理以及实践手段的人,才能给出这样的指点。
白吾当时震慑于这样的威势,心下很是震撼。
他做不到和当年的汉王项王一般说出什么“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的豪言壮语,他只觉得向往。
而后,在回程的路上,白吾觉得自己砸吧出来了点儿味道:自己的伪装或许还是不够周密了,那位卫云庭将军可能已经看出来他并不是真心实意为隋家办事的人了,但是对方仍然指点了他。
他骑在马上,逐渐越来越耐不住好奇心,就在路上将卫云庭写的信拆开看了。
——反正,这封信本来也就是要给他看的,在哪里看都一样,这中间空旷的地方没什么人,他在看的时候还不会被人看到这封信纸上写的内容。
信纸上写的不多,但基本上都是关于可以怎样尽快拿下城墙,怎样调动士卒的技巧,白吾琢磨了片刻之后看懂了,顿时觉得像是醍醐灌顶那般明白了过来。
*
当初约定好的信号从隋家设宴的那个园子中传了出来。
片刻后,厨子也从后门跑了出来,他说他今日的运气够好,提前分了蘸料,而那些老爷们自然不会让他将自己的筷子伸入他们的蘸料碟子之中。
他怀中抱着从那些官员们身上搜出来的印鉴以及符信,小跑着将这些递到了白吾的手中。
白吾对身边的人使一个眼色,这些人就冲了进去——他们没打算让厨子杀人,哪怕是一个经常需要烹牛宰羊且为乐的厨子,将菜刀直接捅进人的胸口之中也实在是有点超过承受上限,白吾考虑得颇为周到,他不会让对方承受这样的压力,但是那些曾经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兵或多或少都是要见血的,所以,让他们来,就没关系。
如果里头的人只是中毒而没有彻底死去的话,那就送他们上路——不送也没办法了,谁让他们没办法解决河豚的毒素呢。
白吾自己则转头朝着城墙的方向去,他已经准备了马匹,到城墙跟前也要不了多少时间。解决掉这些高层,这是计划的第一步,而一旦这第一步迈出了之后,剩下的所有都需要紧锣密鼓的完成——这是一整场连续的戏,而不是可以一片一片分开了再组合到一起去的鳞甲片。
下一步,就是控制住城墙上的那几个最重要的点位,尤其是抬起与下放城门的位置,再然后,就是如同烽火台那样,在顺义城对着洛州大营的那个方向点燃起火焰,像是烽火台那样,用明亮的火光做为和洛州那边约定的标记。
*
她搜错了!郑含章差一点在马上大叫出声——原来一直以来,她都看不到隋家有什么动静的原因,其根本是在于想要提溜着那座顺义城来投靠洛州的根本就不是隋家——隋家对此甚至处于一个几乎浑然不知不觉的状态。
虽然说这并不能怪她,毕竟吃瓜系统里面什么芝麻点儿大的事情都会记录,所以一条一条从头看到尾显然不现实,但是她的搜索技巧……
唉,果然还是多年不碰论文了,以至于自己的检索技能就和考公中学会的那些申论用词那样用进废退,如今已然到了不主动去想甚至于都无法记起来的地步。
不过,暂时先不自己检讨了,郑含章快速闭上眼睛再睁开,只要信息足够确定,后续就都没有问题了,尤其是,白吾他们的安排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说都是个巨大的瓜,放在赵国那边甚至可以被说是“天都塌了”的那种巨型大瓜。
此时此刻的顺义城,在郑含章眼中就和透明的没有太大区别了,更别说,白吾他们其实已经做得相当不错,又或者,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
在曾经将这几座城池吃下去的时候,他们做得确实还不错,以至于民心到如今仍然落在她这边。
这时节,她已经可以看到黑黑的地平线上隐约亮起来的光芒,郑含章举起望远镜——如今的望远镜的倍率被限制得厉害,况且马上颠簸,她也看不得很真切,不过,火光仍然明亮,几乎能够灼痛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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