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卫云庭所料想,在顺义城周边的那些城池全都看见了此地燃烧起来的火光。
四周的城池逐渐意识到了发生在顺义城中的事情,而他们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都必须让自己出现在顺义城的城墙外头,至少不能让郑含章手下的人那么轻而易举地到顺义城中来一趟,兜了个圈子然后潇潇洒洒的好像是驭风的神骏那样飘然离去——倘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这些城池的脸还往哪里搁,他们这些官员的印鉴还想不想继续握在手里,脑袋还想不想要继续端在脖颈上?
事实上,从那些狼烟性质的火焰刚刚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有一座城池中,就已经有士卒飞跑着去向上级汇报了情况。
某种意义上可以算得上是因缘际会的是:司马回的远方堂弟,单名一个隈的一位边境将领,此时正在这座城中驻守。
他是在郑含章势如破竹地将赵国起码四分之一的地方都给打下来,随后再退回去之后被调度到这里来的武将,而他到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这座城池中的每一个士卒,都用最严苛的态度面对前头的洛州大营。
不管有什么动静,都要详详细细地汇报给他知道,哪怕他那时正躺在床上睡觉,也要将他从梦中叫醒,哪怕他那时候正在如厕,也要站在外头大声对他说明情况。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上来了,司马隈对于洛州的态度也算是足够明确了,再强硬下去就只能是但凡有人在这方面做得不够仔细,漏报了什么消息,他当即就要拔出剑来斩落对方的头颅。
很显然,做到那一步就多少有点没必要了,毕竟倘若军法严苛到了这种程度,惩罚已经严格到了犯了一点小错和犯了像是逃兵这样的大错完全相当的程度,那么就会有很多人选择赌一把去当个逃兵,搏一搏那些微的一线生机,而不是将自己的军旅生涯持续地停留在这座宛如地狱的城池之中,在漫长的、并且迟早有一天会被处死的命运之间浮沉。
司马隈与司马回的关系其实挺不错的,他虽然和司马回同一个辈分,但是司马回的年龄却要比他大出了足足一轮有余,也就是比十二岁还要多。
因此,如今的司马回年过四十,已经算得上是一位老将,而司马隈还是将领中比较常见、甚至有点儿年轻的年纪。
司马隈的父辈不是什么很可靠的长辈,同时也不是什么很有良心的官员,在司马隈年龄还小的时候,他爹就因为贪赃枉法被送进了牢狱之中,而他母亲则选择了离开司马家,将这个拖油瓶扔了下来,自己回了娘家,恢复云英待嫁的状态,过了没两年又找了个丈夫。
司马隈的爹娘都不要他了,他就归了族里照顾,那时候司马回正在官场运势最亨通的时候,因此当仁不让地负责起了给这个辈分相同的小孩一点少许的照顾这么个责任。
司马家中的态度是,司马回只要给点钱,别让这孩子被饿死了、或者到了年龄读不了书就行,但是司马回却对司马隈不错,他让当年照顾自己的乳娘去照顾司马隈,把他当成半个儿子来照顾,还教了他很多行军打仗的本领。
理所当然的,司马隈能够进入官场,也是司马回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到司马隈父亲被从牢狱中释放出来的时候,他想要认回这个性格坚毅,行事作风相当谨慎,并且前途挺不错的儿子,然而这个和父亲可以说是全然没有一点相似的儿子并未如他所愿。
司马隈说,他只愿意承认司马回是将自己带大的人,至于说其他人,那就都滚到一边上去吧!
本来,故事到了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知恩图报的剧情,一对名为兄弟实则父子的关系,一段值得传唱甚至成为一则成语的情感。
好歹他们也是禹州世家这边能够拿得出手来的为数不多的好料子了,以当初还没有破碎的世家自然而然形成的同盟的角度,让他们名传千古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后来坏了事了。坏就坏在司马回在对洛州的战争中输了,并且输得挺惨的,于是一时间,原本看起来能够被夸赞为“一门双将星”的这么一对,就由司马回的陨落做为了结局。
哪怕后来斛律羡,乃至如今的老赵王本身都用他们自己切身的战绩证明了当初司马回的大败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面对着那时候就已经配合得很是默契的郑含章和卫云庭,还有稳扎稳打的刘毓、后来冒出头来的李由之……他能够逃得性命回来,并且至少在返程的途中还收拢了数量不算很少的残兵,这样的成绩也足够证明司马回是个优秀的将领。
但是,他那时候已经因为这场战争的失败而被驱逐出了赵国的权力中心,并且再也没有了回去的机会——老赵王不会道歉,他诚然会觉得对不起司马回这个人,但是司马家站在了禹州世家之中,是他需要对付的对象,那么……他还能用什么借口将对方起复呢?
说实话,没有了。
或许是补偿,司马隈后面的路数倒是走得很稳,老赵王和斛律羡甚至将他在最近调遣到了与雍国相对峙的前线来,摆明了就是想要给他洗刷掉司马回身上污点的机会,让他为自己的“养父”一雪前耻,当然,也可以证明他的实力,用他的加官进爵来弥补当初司马回的官职调动。
另一方面——司马隈自己心里清楚的是,他是整个这条前线上头唯一一个出身禹州世家的将领,他的成绩也代表着整个世家集体在老赵王面前的表现。
老赵王对于禹州那些世家的信任态度,只能说是勉勉强强愿意相信对方初具人形,人性那都不一定具备了啊!因此,老赵王就是绝对不会将这些人任用到当前这条注定了无比重要的边境线上来的。
司马隈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一方面是为了权衡,是为了给予希望,是政治上的平衡的手腕,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司马隈这个人性格的了解,老赵王指点着赵太子,将这一枚全黑棋子中唯一的白棋落到了这里。
其实,老赵王和赵太子给予这出新边境的捕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分配到每个城池里头的将领和新来的官员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而是有点能力的那种。
度过了最初交接班的时期,适应了新的边境线,把对面的卫云庭的行事风格等等摸摸清楚——也不一定就要特别特别清楚,但至少不能连卫云庭喜欢用更少的资源去撬动更大的利益这么个习惯性的偏好都不知道——在完成了这些事情之后,这些新来的官员和将领们绝对能够在这一战场上表现出足够突出亮眼的成绩。
然而,非常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顺义城中竟然会出现那么个胆子大到快要把天都给包了过去的白吾,凭借着一己之力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老赵王和赵太子几乎所有的安排。
顺义城是换了将领和官员的城池,本质上这些人会先听从赵太子命令,对于当地的那些豪强,他们就打算将这些人先收拾了,随后腾出手来好好给对面的卫云庭上上强度。
卫云庭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那么多呢,哪怕“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几十个计划当中只有一个计划成功,那也能够对洛州那边的士气造成足够大的打击了。
这样的打算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一路凯歌猛进,外加上足够低的战死率,这种情况毫无疑问能够训练出一支像是尖刀一般刚猛的队伍。
但是,这些胜利也会让他们逐渐变成习惯顺风局的样子,一旦来到逆风会发挥出什么样的水平——这就没人知道了。
而历史上的那些前车之鉴告诉他们,一支骄傲的军队,在战场上一旦被挫败,会立刻表现得像是一群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加大力度一鼓作气,很有可能获得一次胜利,粉碎对方的不败金身,将对方从神坛上拉下来……
就像是先前御驾亲征,原本想要靠着这一层来提振赵国士气的老赵王那样。
他们决意要让卫云庭感受一下先前他们曾经感受到过的,但是,来自禹州的消息中不可能不报这些,而郑含章则会比起那些消息更细致地了解到这些城池中新来的官员和将领们的意图和动向。
因此,卫云庭岂能不对这种想法做出反馈?
倘若说逆风易败,那就早就一支不败的军队,倘若说天下没有不败的军队,那么这句话就让他卫云庭来打破。
卫云庭原本是打算通过一场奇袭将这些赵国官员们的想法打消——他们在经历失败之后需要重整旗鼓的时间,而卫云庭要做的是,复刻当年郑含章用来疲惫司马回的那一招,用反反复复的出击,将这些人疲惫到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进攻,因为他们不确定进攻发起在何时,又将会对谁冲去。
只不过,现在白吾给了他另外一条可选择的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