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子在一开始,并未将太子妃看到了老赵王尸身这件事很放在心上。
他们夫妻实是一体,利益与共、目的趋同,尤其是,当看到老赵王尸体的那一瞬间她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是整个赵国内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没理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真吗?
赵国的太子妃是当初老赵王为赵太子选择的,当初,老赵王手下的这些鲜卑武勋对他那叫一个服帖,相比之下,更需要用利益来笼络的其实是禹州世家。
毕竟,在那个郑含章还没有出世的时候,赵王做起这些国内上下势力一统的动作来时根本不着急。
没有威胁,没有急迫的倒计时,他可以足够从容也足够温水煮青蛙地完成将鲜卑武勋与禹州世家逐渐融合为一的进程。
于是,他就这样从世家高门里选择了一位女子出来做为太子妃——当然,对于太子妃本人的考察他确有欠缺,毕竟让他这么个皇帝去了解一位年少的女子也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一点。
总之,赵太子寻思了片刻,觉得太子妃看到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他走上前去,握住太子妃的手——她的手是不干家务的手,因此不管是掌心还是指尖都很是细腻柔软,一丁点儿茧子都看不出来,除了因为握着那些纱帘而有点儿冰凉之外,当真是一只很好握的手。
他柔声对太子妃说,这是父皇临走之前的主张,意在实现整个赵国朝堂的平稳过渡,不给郑含章留下任何可趁的机会。
太子妃听了,也点头了,站在赵太子身边轻声宽慰了他一会儿,大概也就是说了些父皇的在天之灵会关照着你的之类的话,随后转身就走了。
在最开始,太子妃心中所涌起的情感,还是和赵太子同舟共济的感动,以及对这个丈夫的心疼。
他们在一起这些年,并不是没有感情,而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比起喜爱自己,更在意的是他的父亲,因此当她得知了老赵王走得那样突然,心中也是很有些唏嘘慨然的感谓的。
但是没过多久,她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忽然听到了一串铃声一样欢快的笑语。
太子妃坐在辇轿上,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她看到了元照君。
元照君正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沿着花丛中的小路走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很漂亮的花,或者是看到了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于是才这么高兴的。
太子妃盯着那个捧着肚子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
她先是生出了窃喜:你元照君再怎么受宠又如何呢?怀孕了又如何呢?她才是这个太子妃,待到未来,她才会是这个皇后,而她已经有了孩子,并且现在又与殿下共享着一个秘密。
然而这样的窃喜没能持续上多长时间,因为很快她得知最近这段时间里,乔舟和元家家主、大公子进宫面见赵太子的此时,以及他们被诏入宫廷的次数要远远多过了自己的父亲兄弟以及族中的其他亲眷;另一方面,元照君的受宠也还是要胜过她,哪怕太子妃时常对自己说,元良娣现在正怀着身孕呢,殿下多关心关心孩子也是应该的事情,她终究也还是没能让自己摆脱对这件事的关注和担心。
她同元照君相比,拥有的全都是先发优势啊,她只是比元照君到得更早,因此有了太子妃的身份,有了这个孩子……但是元照君的追赶真的好快。
尤其是她身后的元家。
赵太子几乎不和太子妃说起国事,上一次讲起来,还是须蜜多那会儿,为的是让她去准备须蜜多来了赵国之后的一应安排。
于是,太子妃并不知道元家其实更多的是草包,她只靠着看比较表面的那些信息,从而确定到底是谁更简在帝心。
当然,太子妃家里的情况……随着禹州世家的逐渐没落以及先前在乔舟的安排之下,元照君给他们捅过来的那一刀,也是在江河日下之中。
她家本来也没有怎么的令她放心,于是和元照君的比较就更显得令人难过起来。
那天晚上,太子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就是睡不着,她扶着枕头,脸在枕头上压着,明明已经入夜并且夜色深了,但她却根本无法将眼睛闭上,一段怎么都按不下去的想法在她的心脏上头浮浮沉沉的,就像是被水泡开了的海绵,膨胀地堵在她的咽喉位置,让她喘不过气,梗塞得头脑都在发晕。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去多久,太子妃终于受不了了,她也将自己的母亲传进了东宫里——做为太子妃,她在这方面拥有比元照君更大的权柄,可以无需向赵太子请求准许。
而她的母亲,做为连接着她与家里那些在官场上头浮浮沉沉的男人们之间的桥梁,也给她带来了个很不好的消息。
*
“你现在缺的是眼界和知识,胆量这东西你不缺,战斗技巧你也挺可以了,换上咱们洛州的装备就行了。”
施钺抬腿在白吾的小腿上踹了一下,白吾倒也没有踉跄,但他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向这位高挑的、皮肤不似他们变得黝黑,倒是呈现出一种很均匀的小麦色的将领。
他成了家,娶的是临街的一个寡妇——哪怕按照他现在的官职,很多人都觉得他可以更挑剔些,没必要把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娶进家门,那寡妇倒是不算什么,毕竟在这个念头人还值钱的很,并且生育过的寡妇已经证明过了自己的生育能力,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黄花大闺女更受欢迎,但是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寡妇那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的老部下也问他怎么就这么下了决定,白吾说谁叫那寡妇家里的其他几房亲戚兄弟都向着要吃绝户,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帮了几次忙,然后那寡妇就问他想不想娶自己呢?
寡妇长得又不丑,性格也好,挺大方不扭捏,那个女儿现在才五岁,是个很乖的小姑娘,以前看到他会喊叔叔,现在喊白爹爹,还会问他要糖吃,他觉得这样成个家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就算是出来给家里孩子挣糖钱讨生活了。
——顶多说,这个世道也找不出几个能讨生活讨得比他更好的人。
郑含章安排他当的是亲卫统领副手,也就是高复青的副手,这样的安排是很有含金量的,看起来官位不高,但是这没办法,因为郑含章身边这些人的官位都没有很高,雍帝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给她单独开府,于是就无从独立地建立起一个有三四品官员的体系来。
而亲卫这东西的地位和其他的军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否则为什么很多官位看起来小小的却是宠臣在当?就是因为距离上司足够近,距离升官发财甚至是跟着上司一起将富贵一把抓在手中的机会够大。
当然,哪怕不从富贵的角度出发,而从学习的角度出发,亲卫也是最好的了。
那可是郑含章亲自盯着,闲着没事的时候随手从指头缝里漏出来一些,就是外头几乎没可能听到,甚至外头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过的好东西。
至少,像是卫云庭、李由之这样的人,就经常会产生一些“要是高复青的位置能让我来坐就好了”的想法。
王稚也会觉得郑含章在一些时候展露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渊博,然而她不怎么羡慕高复青,因为她想知道的时候会直接问。
给郑含章剥点坚果就行,她很好哄的。
在洛州众人看来,白吾是个可造之材,但是可惜,在年少的时候不曾如秦池那样幸运地遇上另一个她,因此也就错失了在最适合学习的年龄好好茁壮成长的机会。
不过,错过了最适合学习的年龄,不代表着就可以不学习了。
只要下的功夫够狠,就还有希望。
郑含章不希望这么个好苗子就此废个彻彻底底,于是,给白吾安排上的,就是当年给秦池这个少年天才学的课本强度了。
东西多而且杂,全套都来,让他把基础三百六十度全面夯实了,这些东西说难吧其实都不算难,但是架不住多而且要求他学得快,早一点进入之后的层次,所以搞得白吾这段时间满脑子除了字就是数,还有就是那些兵书上讲的什么正啊奇啊诡啊的东西。
白吾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扔去军营里头每天扛着盔甲跑步然后训练上五六个时辰呢。
哦,他当然也知道军营里头也是要学习识字的,但是那边的要求是个什么水平?这边盯着他的又是怎样的要求?
白吾觉得按照自己的脑子,去军营里头高低能混个小队里头第一名,但是在亲卫卫队这边呢?他不被打击到就已经很不错了,然而这种命运也没有办法逃避,他知道这些东西自己都是学了比不学好,殿下之所以要给自己塞上这么多的东西是为了让他未来有机会去当个军官。
但还是……
他回头看向施钺,哀叹道:“就放一天假不学,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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