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与官员,他们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同样,他们所站在的立场也是不一样的。”
郑含章先定下了基调,这是一次针对这个缓冲区政治定性的会议,也可以说是,由这场会议开始,关于恒农王以及他名义上治下应该如何处理,就有了一个经过郑含章审批的方案了。
在郑含章这边,在攻城掠地之后,一切的行政事务都会非常紧锣密鼓地展开。
毕竟,现在的整个洛州行政班子已经成为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群体,况且,不就是赵国的城池土地吗?先前又不是没有占过。
有过前几年的那些经验,此时不过是在东西方向上继续推进对于赵国侵吞的纵深而已,这群人都熟练得很。
在这张会议桌上,坐着一些后来随着上司前辈被提拔升迁而坐到他们位置上来的人,因为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副手,因此这群人在处理起事物上肯定是不差的,所差的也就是一个下决断的决心,以及一个担责任的意识。
梁满仓做为此地除开郑含章之外官位最高的人,他那双小眼睛中透出来的精光快速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很快对于哪些人自己或许需要稍微指点一下,哪些人大概是可以很快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存在有了大致的数。
这几年来,他做为以工代赈这个项目上的经手人,几乎将所有以工代赈的项目都跑了一遍,在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处理每个环节,也知道就算要变通,又要怎样进行前期的调查研究,再将以工代赈的项目推行下去之后,郑含章就颇为放心地将这项工作交到了他的手中。
要知道,以工代赈可从来不是一个轻松就能完成的工作,这也不是坐在办公室里面晃悠晃悠着二郎腿就能做成的。
得感谢历史上的那些地狱笑话,郑含章记得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灯塔国总统在从上往下地推行以工代赈的时候,虽然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但他的雷霆手腕还是被很多人铭记的:为了获得以工代赈中需要发放下去的那些资源,他要求国内的资本家交百分之九十五的税——也就是说,这基本上是让资本家给国家打白工。
但是,好在当时的国际环境比较帮忙,因为另一边出现了另一个超级大国,而倘若这些资本家想要逃往这个国家,那迎接他们的就不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税率了,而是路灯。
在死亡和除了死亡之外唯一无法避免的事情——纳税——之间做出选择,那些资本家们纷纷用脚投票,选择了纳税。
这才将那个时候的以工代赈推行了下去。
哪怕是那样一位存在,在执行以工代赈的时候都要如此费力,更何况不管是她郑含章还是梁满仓,从个人天赋上来说,都绝对比不过那位总统了。
一开始的以工代赈玩得好,是因为郑含章在和司马回的交战中大赢特赢,拿的是赵国的资源慷慨;而后来,则是靠着马霁那边的农作物种植水平不断提高,生产力一年更胜一年地往上提升,至少洛州这边的百姓已经逐渐不那么需要以工代赈了。
他们之所以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习惯,是因为确实洛州的大型基建项目都需要由政府来牵头,而他们也尚没有达到建无可建的发达水平。
总之,梁满仓能做好这一套,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有钱,不贪,并且特别求名,这辈子想的就是怎样从一个普通商人变成一个青史留名的好官,于是在各种政务处理上都很喜欢钻研,有一股和全世界较劲的精神。
要知道,郑含章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差一点怀疑他是那种天生的弥勒佛扮演者,毕竟全身上下团团的全都是白生生的肉,见了笑容就见不到眼睛;而如今,他的脸虽然依旧圆,眼睛虽然依旧小,但是鼓起的肚子、还有那一身白花花的肉可是全都没了,已经彻底变成了个能爬山、也能一天走个十里八乡的高壮汉子,甚至白皙也完全不比从前,尤其是一张脸,晒得黑黝黝。
黑瘦了的梁满仓看到徐蝉衣这边:他记得自己从前都未见过这一位。
做为大商人出身的梁满仓的记性当然是很好的,除此之外,徐蝉衣的美貌也有很大的影响,人们对于美人的记忆总是深刻的,
女性出现在洛州的政务会议上不是头一次,他对徐蝉衣的出现有些惊讶也不是因为她的性别。
邓尔思就是一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但是隔三差五就会有点儿懿旨从长安送过来,被郑含章请上桌的陈皇后一样也是,而秦池那边的娘子军特别多,每每各处要做点什么政务的宣传,全都要从秦池那边薅人,一来二去的差不多都习惯了。
梁满仓之所以惊讶,只是单单因为他先前未曾见过徐蝉衣,也就证明徐蝉衣要么从前没有能够参与进这些会议的地位,哪怕连副手都算不上,要么就是空降。
是殿下想要培养人了?还是又和秦池似的发现一个天赋异禀的?
不管是哪一种,梁满仓心想,他都得对对方示示好——是的,他还有点儿官场上的毛病,却不是那种真正属于官场的毛病,而是属于外行人看了官场之内的情况之后的一些主观臆断,具体表现为看着谁像是有天赋就想要提拔一下,如果自己当成了伯乐,对方当真是千里马,就觉得自己距离青史留名又近了一步。
而且徐蝉衣还是女子,这天下只听说过昔年雌鸣侯是算卦的女先生,因为卦算得特别准而封侯,尚未听说有什么女官,倘若对方成功,将来史书上岂不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地把他梁满仓也给写上去?
梁满仓想到这里,满意得不得了,想着,反正他这边要主管开展的以工代赈,以及此时代替了秦池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徐蝉衣负责的宣传都是在攻占某地之后政务工作的大头,那不如双方一拍即合,互相配合着得了!
开过那么久的会,梁满仓已经学会了要怎样一心两用,一边记着郑含章所说,一边自己心里想点什么。
到现在为止,需要以工代赈这一边做的事情,尚且没有超过他给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份提纲——郑含章提到的事情都被他这个熟练工提前预判了。
一直到此时,郑含章画风一转,说起了徐蝉衣那边特别需要关心的事情,同时,也点了点梁满仓,说这件事并非宣传口一边的工作,以工代赈也要配合、官署的其他部门也要配合着来。
为什么呢?
为的就是百姓的心朝着她郑含章,就好比是一个辔头套在恒农王的脖颈上,哪怕哪天赵太子告诉他,只要投降、回到禹州去,他这个当兄长的会宽仁地原谅这个弟弟,缓冲区的其他人也会拽着他,让他全然失去这样的权力。
政治的力量应当从百姓中诞生,其实这个概念并不仅有郑含章知道,早在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句话的瞬间,这句话就已经深深地确立了,并且,一些足够优秀的政治家是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至于说宣传的内容,初期自然是让百姓知道以工代赈是好的,然后一步步地引导他们去了解洛州推出的这些政策,从而最终由现实里得出一个最后的结果:
当他们是郑含章的子民的时候,他们是幸福的,他们过得是更好的。
但是,这不是全部。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郑含章从不认同。
应当让这些缓冲区的百姓知道禹州世家一直以来对于他们的盘剥,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世家出现,而怎样才能让这些世家的动作、对于他们生活的影响减小更多。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知道自己并非生来就要做这样苦的人,知道那些看起来还算是和蔼可亲的老爷们背地里做的都是什么勾当,还要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将自己的兵线再往更朝着禹州推,非不愿也,实不能尔……在此之后,百姓才会意识到为什么他们不能选择赵国这么个世家的实力已经盘根错节的国家,而要选择郑含章。
是她,郑含章,而不是别的像是雍帝之类的没用的家伙,因为选雍帝还不如选赵太子。
郑含章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一条路了。
雍帝心里怎么想的,她只能尽量引导而无法控制,当对方看到她的实力已经强劲到这种程度,哪怕曾经对她有过骄傲和爱,大概也会彻底消散一空。
所以,退路,还是要留上一条的。
而此时此刻,听完了郑含章安排的徐蝉衣正在复盘梳理着她的笔记。
她忍不住惊讶:
难怪……难怪秦池一直对于洛州上下的政策都了解得那么详细,而且几乎每一次的政务会议都会被叫去,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徐蝉衣年轻的时候也没机会接触政事一类的教育,相比起秦池来呢,天赋也要差少几层——毕竟秦池是在整个洛州那么多的少年郎里头挖掘出来的最天才的一个。
此时听郑含章说的,也没有完全听懂,但她的胆子尚未锻炼到能够大胆举手说自己不懂的程度,于是,她带着少许囫囵散会,一转头看到梁满仓也带着记笔记的小本子过来,笑着对她说:“徐娘子,咱们交流交流想法?”
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徐蝉衣打起精神:“梁大人!我刚好有许多不懂,您能为我解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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