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唉。”
楼嬷嬷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叹气。
“长安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娘娘和国公都在……”
楼嬷嬷一直以来都觉得，长安不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对郑含章来说。
三皇子的年龄比她大了那么多，早就已经到六部中去都走过一圈，哪怕那些官员们尚且没有投靠到他那边，那也会更明里暗里地偏向他一些。
真正站在郑含章这边的，基本上都是陈家的子弟门生——然而很显然，这些人更被雍帝忌惮。
楼嬷嬷就这么觉得呀，郑含章既然是在离开了长安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表现出不同凡响的天赋英才，而在这之前，她竟然能够在娘娘跟前藏锋那么久，这意味着什么？
——在楼嬷嬷看来，她怀着几乎是一个慈祥到溺爱了的母亲对郑含章的爱意，是绝对不会觉得郑含章以前就是笨笨的。
她想着，这个自己几乎是从刚出生就开始照顾，一直照顾到现在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笨孩子呢？曾经她想着，郑含章大概只是大器晚成，需要慢慢雕琢才行；而到了洛州之后，她想，含章大概是终于可以自由地表现出自己的天赋，而不用去担心自己会不会招了别人的嫉妒算计，所以不得不把自己的光辉掩盖起来。
于是，楼嬷嬷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她对郑含章的照顾中就更多了一些怜爱。
她家殿下终于可以开始一展身手，楼嬷嬷很高兴地想，洛州这儿距离长安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呢，殿下可以在洛州自在地主持一切事物，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个怎样优秀到甚至有镇压一时、孤月凌空可能性的少年。
然而现在却因为长安那边，三皇子可能会和赵国有所勾结，双方一起使力给她使绊子而回去，面见那个从来都在拉偏架，一直以来都没有公正地在她面前表现出哪怕是一小会儿父亲应该有的样子的父皇。
她又要回到那危险的地方去。
然而比起从前，现在的郑含章更强大却也更危险。
现在她已经名扬天下了，像是三皇子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再和以前那样被她骗过，认为她的才华摆在这里，就算有一个颇具威胁的母亲也不足为虑。
郑含章抬手，食指和中指按在她的眉头上，一点点将皱起来的眉心撑开，凑在楼嬷嬷面前，歪着头对着她笑。
“嬷嬷，不要叹气，我到长安去，是去耀武扬威的。”
在来到洛州的这半年时间里，她的脸长开了不少，原本留存的婴儿肥消退了很多，显得更像是陈皇后了，除了嘴唇：她的嘴唇更像雍帝一点，会比陈皇后更有肉感，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如此，楼嬷嬷看着她脸上隐隐浅浅的那一枚酒窝，只觉得心里发软，这个动作则更是如此。
她握着郑含章的手，道：“再怎么耀武扬威，人家的心是偏的。”
郑含章：“人不都是这样吗？真的能做到公正的人太少了。”
楼嬷嬷抿着嘴唇，她都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了，这会儿却做出了些许小孩子的神情来，郑含章又伸手，将指腹在她的嘴角上点了点，这才让一张有些不开心的脸变得好了些。
郑含章：“嬷嬷只管放心呢，如果三哥当真听信了他人的谗言，那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
反正，对于她来说，拥有吃瓜系统，就永远可以从答案去推断过程，而就算过程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差错，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在整个洛州范围内，不想让她去长安那边的人其实也不止楼嬷嬷一个。
施钺就觉得郑含章不应该去，她上次和李由之一起接旨——本来，按照他们的功劳，立下这样一万人一路被全歼的功劳，是应该被送去长安直接面见皇帝的，但是，不管是边境将军的定位、还是郑含章手下的这么个出身，都把他们留在了洛州——接旨的时候，她感觉到，那宣旨的太监似乎不是很看得上他们这两个人，言语间还带着点对郑含章的不太尊重。
王稚在旁边没有说话一如往昔，在施钺说到“既然长安不是很看得上殿下，殿下又何必去凑那个没趣”的时候，她伸手攥住了施钺的手指，将施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部压了回去。
施钺回头看了王稚一眼，随后果然没有再说话。
但是剩下的话仍然传进了郑含章的耳中来，因为刘毓现在站队得彻底，而且确确实实不是个很有政治头脑的。
他说：“殿下留在洛州这里，是向着东边的一道屏障，就算是不想回去，甚至明言了不回去又如何呢？难道如今的长安中还能找到又一位殿下——大皇子当年在北胡那边，和斛律明珠是对上过的，输得太惨了。”
而三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曾经颇为自信地走到大皇子面前，向对方表示自己最近在排兵布阵的理论上有了一些感悟，想要向大哥请教，然后就被虽然干不过斛律明珠，但好歹也是在现实中吃过见过练过的大皇子给轻易击溃。
一连三次。
饶是三皇子那种一直脸上都带着笑，在文官中有着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这样的好风评，那会儿脸上的神情都有点挂不住。
郑含章笑着：“我在长安时，也不过是平平无奇。”
她要去一趟长安的心是非常迫切的，毕竟，郑含章现在的想法中，在完成了下一步的大败赵国、组建起一支能够让整个天下匍匐面前瑟瑟发抖的铁军之后，再往下一步就是请雍帝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直接光荣地去面见列祖列宗和找个宫殿作为自己日后吃喝玩乐的养老地。
但是呢，虽然郑含章现在心里想着的是哄堂大孝的孩子，但她的表现却不能是这样：毕竟，她想要从雍帝手上把皇位接过去，雍帝本人怎么想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大臣们怎么想却是非常重要的。
大臣们基本上总是希望自己下一任的顶头上司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上保证这位新皇帝是个君子，从而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而且，天下百姓也不希望看到一个被自己的父亲斥责多遍的人登基——除非郑含章能够将雍帝的风评塑造得足够糟糕。
但是要把皇帝的民声弄得很糟糕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后世如何评价尚且不提，如果从当代的角度出发……总之，皇帝在当代是真的会拿到很多很多的免死金牌，甚至于就算是后世定调了的，在荒唐和荒淫方面能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的那种，在这个年代想要造反，一些比较有政治眼光的造反者都会选择拥立当朝皇室的成员做为皇帝，而自己成为权臣，尊原本的皇帝（这时候往往已经失去了很多的权柄，甚至可以说是骂声载道）为太上皇。
非常矛盾吧？
皇帝本应该是天下之主，但是在这些时候，却又会变成一种不粘锅一样的存在，所以郑含章是真的需要扮演一段时间的孝顺。
“往好处想，反正也就去一段时间，提醒一下父皇，我是个可以为父皇分忧的孩子，并且，实在是相当期盼着父爱可以分在我身上一点。”
郑含章看向韦淮：“现在是最合适的时机，别人拖不了我的后腿，这段时间里，洛州上下大小一应事宜，就都要拜托韦别驾你了。”
现在洛州刚好在大多数事情的处理办法都已经被她安排好了，或者是有了非常靠谱的负责人，正处在一个郑含章觉得自己可以比较放心离开的阶段；另外，不管是从王稚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还是从吃瓜系统上的反馈来说，赵国也都显得比较安分，国内的那些大事小事在她和王稚的操纵下纷纷开始冒头，赵王处理得焦头烂额。
什么慕容家的小姐啦，什么时不时就要给自己弄出点幺蛾子来的禹州世家啦，甚至是没有当年那么听话顺手的鲜卑武勋啦……
郑含章非常确信，赵王如果要是有低血压的毛病的话，这段时间一定能给他一场优秀的治疗。
除此之外，他视作左右手的斛律羡也不怎么好过，不败金身被敲碎了，孩子还不争气，现在正在努力消弭着先前的影响。
如果抛开父子情不谈的话，斛律明珠甚至都得感谢他爹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从小带在身边的儿子，轻易不会想着放弃他、更换继承人。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与之相比更好的时机了。
郑含章伸手拍了拍韦淮的肩膀：“放心，别驾，我争取在过年之前回来，需要你拿主意的时候不会太多的。”
不过预估着，大概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比现在大了一岁——深秋的生日，要么是在路上过，要么是在长安过，反正不太可能在洛州。
得明年才能请她的这些好下属们和自己一起吃长寿面了。
“这一次去长安，我打算带几个人过去，也在父皇面前露露脸，顺便，还可以回去探亲。”
郑含章早就提醒过卫云庭，他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给他父母祖父祖母……这一家子的礼物。
“除了卫将军之外，韦翼、梁满仓、秦池、陈夷行，还有崔凤鸣，我打算请几位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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