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这个颜色介于艳丽和深沉之间,在修饰身材和烘托气质方面都表现得相当优秀,尤其是,衬托得来人肤白发鸦青,很像是从工笔人物画里面走出来的。
这位是绝对能够被称作美人的,就连抓着食盒的手都是好看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腕衔接到小臂的线条也是一样的优秀,手腕内侧有一颗痣,在天心的月光、院中明亮的灯笼的光照下,暗红的颜色也能够看得很清晰。
很典型的女频古言男主啊,郑含章心想——这人她认识,记忆中总共大概出现过五六次。
天晓得对于原身这种在被送去洛州之前基本上就没太多出宫的机会的人来说,朝堂上的诸公都是多么陌生的外人。
在她记忆里见过五六次的人就可以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这位青年名叫陈识青,是陈家子弟,陈挺之之孙,陈皇后的侄儿,她的表哥。
这也就是说,从另一方面出发,她还真的不好追究对方怎么还没从管家那边获得准入的资格就走进来了,因为,这宅子虽然现在是她在住,但从从属上来分,它是陈家的宅子。
主人回到自家的屋子里头来,如果不谈礼貌不礼貌的,那还真的是应该的。
郑含章其实在出发来长安之前就已经想过,陈家的子弟一定会和自己见面,但是她以为对方不会来得那么……自来熟?而且还是提着食盒前来。
那食盒看着精致,在精致的基础上还有四层的高度,可见里面装着的吃食起码有四样……米饭主食总不至于单独放一层吧?
从这个食盒的情况来看,它代表的是十分的友善。
而从陈识青将近入夜才来的行为,以及他手中提着食盒、脸上含着颇为亲热的、很能够让人觉得舒服的微笑来看,郑含章心想,她怎么不记得陈识青曾经和她有这么好的关系?
她原本做出的判断,可是对方还要在长辈们的引荐下,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客气地互相说些什么。
……嗯,不对,所以说,问题其实出现在这里,郑含章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认知所出现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出在原身的记忆上。
原身的记忆当真是可以全然信任的东西吗?郑含章曾经很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可以的,但是现在仔细想了想之后,反而意识到其实并不是这个道理。
郑含章,或者说是原身,其实不太能确定陈家的那位舅舅,还有两位表哥,他们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支持吗?但是原身在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这几位,她没什么出宫与对方见面的机会,少数见到舅舅和表兄的时候,是陈皇后将陈家人召到面前来说话的时候。
原身和陈家的接触,实在是太受限了,以至于她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这一家子人到底都是个什么性子;而原身情绪中,那相当明显的对于陈皇后的害怕和抗拒,难道就没有被蔓延到陈家身上吗?
——虽然不明显,但是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少许的情感偏移,足以影响原身的判断,现在看来,这些判断也随着这充满主观的视角,被郑含章自己给继承了。
好在这个问题发现得……
好吧,不能说是不晚,大半年的时间了,郑含章不得不感叹:要不是陈皇后做出了最好的决断,把她放在了虽然危险,但也是最在危险中蕴含着生机和机会的洛州,让她远离了原本的关系网络,她或许会因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被一些对她谋求甚多,但表面上却会时常做出一副对她好的模样的人给骗过去。
郑含章回想了下,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怎么吃到这个亏,稍微放心了些之后,对着陈识青露出一张笑脸:“表兄。”
陈识青笑嘻嘻地走上来,食盒放在一旁管家已经很长眼地提前摆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亲自低头打开一层两层三层:前面都是些精致的肉食菜蔬,大约摸都是一两口的量,也有配着主食,不过仍然是一两口份量的一张小饼,和一份不算多冷的冷陶——也就是凉拌面。
最底下那层放着各色不同的点心,每一个都尽其可能地做得精致好看,如果这玩意能够有幸被放在沙漠中、在足够干燥的环境下保存个一千多年的,将来被挖出来之后绝对会是个能上新闻的古董宝贝。
陈识青从管家手上接过干净手帕,在点心里面挑挑选选,找到一枚被做成了绣球造型的,递给郑含章:“这颗里头的馅料以山楂为主,生津开胃,额外还加了些自家的蜜,殿下尝尝——还有这一枚,是蟹粉馅的,拆了好久。”
他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一枚做成鱼形的点心。
陈识青侧过身,在这么一连串的动作结束过后,他像是那种略微上了年纪,在记性方面有一点难以治疗的顽疾的老人,总算是还记得卫云庭比他先来,手上也还提着食盒,碰巧,还比他和郑含章更熟稔些——还有这么个人,有点好欺负地被他插了个队,正在后头等着。
“卫家表弟也在,倒是巧了,你我想到了一起去。”
卫云庭轻轻将食盒放在一旁:“没关系,里面装的都是些干果蜜饯,我娘自己做的,不至于太甜,也经得起放,只还有一壶蜜水,还额外放了些果子,这个是放不了的。”
顿了顿之后,他补上一句不是很情愿的,叫“表哥”。
陈识青管他叫表弟,还真的就没喊错,而且哪怕卫云庭被带回卫家才没几年,之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扔去军营里、送到洛州去……他们仍然见过不少次面。
这是因为陈家和卫家之间沾亲带故的关系——哪怕他们互相一点儿血缘都不沾,但互相之间也属于是在过年的时候需要走动走动的亲戚,逢年过节的还要筹备着是不是还互相送礼:卫云庭最烦这个,还好大多数时候可以把活扔给管家去做。
郑含章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张覆盖面很广的关系网在,而她本人也确实在这段关系里头,并且也算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处节点。
她问卫云庭:“不是说让你回家多待一阵子吗?你难得才回一次,怎么才到晚上就来。”
他们这一行人才刚到长安,卫云庭尚且还没有去参加雍帝小朝的资格,而大朝则是初一十五才会开,并且时不时会看雍帝的心情而临时取消,此时距离下一次的大朝还有六天左右——于是,在面见皇帝之前,他首先回了一趟家。
——其实卫云庭身上是真的有工作任务的,而且工作本身与回家并不冲突,但是现在郑含章也不能问,陈识青诚然摆出了一张好脸,但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还两说。
所以,此时也说不得,只怕是今天晚上也一样说不得。
卫云庭道:“算是替家中长辈来送个请柬,殿下明天有约了没有?”
郑含章:“暂时还没,打算在长安城里四处乱逛逛,怎么啦?”
卫云庭叹了口气,说是一桩家里的任务,卫廓让他尽量把七殿下请到家里来——做什么呢?并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设宴款待,也不是什么感谢她照顾卫云庭(或者是隐约暗示卫云庭在战场上carry不易),而是好让勉强也算是卫家人的一个小孩儿沾沾福气。
郑含章大为震惊,她和福气有个什么关系?真正有福之人谁穿越啊,难道现代的空调WIFI冷饮不香吗?
卫云庭解释说,这其实是卫家先前收养的一位女子,她的年龄比起卫云庭本人要大七岁,所以按照收养的那个排序来算,一众人里面也算是最大的,在闺中养了两年,有个好姻缘,便嫁了出去,嫁的是河州刺史裴晋卿,最近这两个月,裴晋卿回朝述职,带着妻子儿子一起回来,也到老丈人府上来拜见,今日见到卫云庭,裴晋卿便感叹说:七殿下看起来是会用兵,也会统帅将军的人,是驭将之将,但愿他家小子长大之后也能和卫云庭一样幸运,跟在这位殿下身边,估计距离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名字也就不远了。
郑含章听着,觉得对方所想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跟着她混,确实比跟着别人混更有可能青史留名,甚至是人尽皆知:毕竟历史课本上就算再怎么报忧不报喜,那也不至于连四面八方开疆拓土,创造盛世的君臣都一点儿不提,哪怕是小字里头出现了俩名字呢?
她还是很有这样高远的志向的。
对方的话,哪怕是转告,也确实把她夸得相当舒服,于是郑含章答应得很痛快:“去,明天一定去。”
这两位晚间来客都没有留上太久便走了,郑含章也没有继续荡秋千的意思,把高复青推去给管家安排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坐在厅里,闲闲散散地享用这两位给她带的好吃的。
谁能想到都穿越了,尚且还能有人给她提供外卖服务啊,这爽是真的爽。
不过——
她放下筷子,拿起那只据说是蟹粉点心的鱼形点心,掰开之后,发现里头实际上是普通的莲蓉,没有那么油,里头藏着一枚叠起来的纸片,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
对方在给她递点心的时候,那看似不经意说出口的话中,“拆”这个字可是被用稍稍加重了些的语气讲出来的,
朝内的那面写着:明天问裴晋卿多要点东西,千万别和他客气。
郑含章乐了:感情都是安排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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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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