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玉楼并未拒绝“私奔”的邀请,但他也对卫云庭说了,至少不是现在。
他和卫云庭不一样的是,他总不能不在长安过这个年。
他们之间有许多的不同,亲缘,便是其中之一。
另外,还有一件事。
当师玉楼说出“还有一件事”的时候,卫云庭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在想着他一个几乎就是赋闲在家的家伙怎么还能有那么多的事儿。
结果一回头,直接迎着他的脑袋送过来的,便是师玉楼握紧了的拳头、以及食指指节弯曲而成的拳锋:“你这家伙,不过是仗着家里先把你放出去、再仗着七殿下才学过人罢了!”
卫云庭险之又险地后撤半步,脑袋往后仰去,连带着脖颈和上半身都朝着后头弯曲,这一拳从他鼻尖上头擦了过去,险些就能够给他造成暂时性毁容的效果。
他对自己挨揍的原因心知肚明,于是也没有做过多的争辩,但也没有就那么委屈着自己。
单方面挨揍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卫云庭抓住师玉楼的手腕,开始和他互殴。
——以上,便是两人挂彩的真实原因。
在了解到了这一层之后,郑含章放心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对话的全部,但她大概知道这两个人关系还是挺好的,没有闹掰,而卫云庭就像是个行走的hr一样,非常主动、自愿而且完全不要工资地帮她招收着有天赋的新人。
……这是怎样令人感动的行为啊。
换在现代,她高低得给卫云庭准备升职加薪。
但在这年头,升职加薪什么的,严格来说都是要经过雍帝许可的。
所以,还是算了,或许可以考虑用别的方式来为卫云庭提供点小小的红利……比如说,裴晋卿送过来的第一批良马?
虽然这些马运送到她这边还需要一定时间,从河州到洛州需要横跨几乎一整个雍国,在这过程中要做到足够隐蔽,需要付出良多的辛苦,需要的时间也绝对不会很短。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可以送到自己这边来,那么,她提前把这东西送给卫云庭……
算了,这个也不合适,本来就是通过卫家牵线搭桥得来的,如果不给卫云庭又能给谁呢?况且他才是那个负责训练、带队骑兵的人。
也没人能排在他前面。
郑含章不想敷衍,她本人的态度更接近上古时期士人的观念: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
她也相对欣赏相对更古老的君臣关系——在现代的某个网站上,这一时代的关系被称作了君臣有限责任制。
臣子在完成了自己责任之内的工作之后,不需要做出过多的、为君主尽愚忠的行为。
就像是在安史之乱,京城失陷之后投敌的那些官员。
从皇帝的视角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该死,哪怕有什么理由呢——那也是失节的臣子,该死。
然而最后,皇帝真的处死了每一个这般的官员吗?
当然、当然,她知道自己是主君,从管理难度等等方面上来说,她应该站在代表主君的阶级上,而不是仍然站在其他人的视角上看问题。
后世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种大权在握,对于一位主君来说当然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主君不需要担心有谁挑战自己的权威。
郑含章却觉得自己应该有那个自信,在这方面更放开一些。
能力和强大,是自信的根源。
还是再想想。
她靠在马车内壁上,感觉后头的路应该不至于再那么颠簸,喝了口酒——慢慢来,不着急,反正卫云庭也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有这么件事情的发生,他也不知道他已然为自挣到了一份奖励,她什么时候给都行。
嗯,酒真的挺好喝的。
*
晃过几日,郑含章已经开始想着此时的洛州是不是开始分发煤,以工代赈那边有没有开始组织人手往山里面走,成批地砍伐木头、储备木柴预备过冬。
她意识到这些浮现在眼前的场景就像是真实的一般。
栩栩如生,如在眼前,就像是读书人背着行李走在荒山野岭,遇到了一团狐狸精喷出来的魅惑烟气,里头具象出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的幻梦一般,那么让人想要伸手,去触碰这团艳冶的烟雾。
郑含章清晰地意识到:她想念洛州了。
或许她没有把洛州当家看,毕竟没有地方能比得上从前那个小小的孤儿院,但想念是真实的,那里既是她的作品,是她的成绩,也是她从未来带来的观念在这个世界的初步尝试。
如果你还在想念我的话,郑含章抬起头,她现在正走向室外,目光越过屋檐上那用瓦叠起来的弯弯曲曲的分割线,看到外头高的天,丝丝缕缕挂着的白色絮状的云。
你或许会在看到洛州如今的模样之后高兴吗?院长?
她知道至少她是很高兴的,回去走在街道上,很多人都能认得出她的脸,毕竟她经常在街道上走,还定期开了刺史面对面的会谈,现场收集百姓问题什么的……
那是个热爱她的地方,郑含章没有道理不回馈以热爱。
她想回去了,并且,打算早一点回去。
所以,长安这边的事情,要尽快地处理好。
比如说,徐蝉衣。
郑含章开出的价码确实很让人心动,徐蝉衣在回去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选择了接受。
她来到郑含章先前和她说过可以去的地方——郑含章在吃瓜系统上看到了新刷出来的进展,很快就去了,总共也没能让徐蝉衣等上多久。
郑含章可是很关注三皇子后院那些消息的,而且并不完全是出于利用的心态,真正吃瓜的想法也很不少。
她很想知道三皇子会在什么时候翻车,不管大小,一个巴掌也好,某位背后有点家庭背景的美人带着爹娘打砸上门也好……总之有就行。
或许三皇子的权势对于一般的为官家庭来说有点太大了,而且区区一个女儿而已,还没有到了能够让他们把自己的官爵给豁出去的程度,反而上赶着讨好的更多。
原本还想得很爽的郑含章,到这里就又不爽了起来,她更想洛州了,甚至想要把徐蝉衣抢了、关在马车上,直接就这么挟持着她去洛州。
可惜,不行。
因为徐蝉衣在整个环节中,起到的是中间桥梁的作用,顶多也就能起到让三皇子的心收回来那么一小会儿,或许还悲伤一下的效果。
真正郑含章想要找上的,是齐王妃,以及对方背后的家世。
所以,她抢了徐蝉衣,用处也不会很大。
不过,徐蝉衣做事还是很对她胃口的,郑含章远远地就看到,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头上带着纱帽的女子。
那女子的衣着乍一看平平,但细看去便会发现质地都是顶顶好的料子,她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头发已经梳得和那些宣誓一辈子不嫁人的嬷嬷差不多了,眼下有些皱纹,看着也不十分年轻。
——她直接把齐王妃带过来了。
*
死遁其实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至少,让看过很多小说,在这方面理论经验丰富的郑含章是如此认为的。
考虑到她的这位三皇兄身边发生的故事都那么具有艺术性,她决定用文艺作品做为此次徐蝉衣出走的行动指导纲领。
齐王妃会为她准备一具和她身形相似的女死囚尸体,郑含章已经从很多的文艺作品中找到了合适的、能够毁去面容的死遁原因,并且准备提供快速带人跑路的路线。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就算是初步成了。
因为本来和郑含章的交易中就涉及了齐王妃,而徐蝉衣也不是那种会把人骗到这种安全与否尚不可知的地方来的人——况且,她儿子还在齐王妃那边呢,完全没有和齐王妃结仇的想法。
因此,齐王妃蒋氏在来此处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徐蝉衣没有关系了。
她抬手理了理云鬓,让徐蝉衣出去。
随后,齐王妃稍稍将挡住面容的轻纱往边上撩起了一些,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很大,而且略微圆,像杏仁。
郑含章没有窥探的意思,不过她还记得自己在那场“家宴”上见到过这位三嫂。
那时候对方坐得距离她有点儿远,衣着是华贵的,让她看不太清齐王妃的五官,只隐约感觉到,她的眉毛好像很弯,而且浓浓的、细细的,光看眉毛会觉得她或许在好奇,又或者在笑。
这双眼睛也给她相似的味道——不过,这一次没有要笑的感觉。
她不是个给人以快乐感的人,哪怕她长着一张这样的脸。
齐王妃注视着郑含章,开口的语气也复杂:“七弟。”
那位丫鬟跪坐在她深厚,见她此时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仿佛舌头黏在了上颌,起身来为她倒了一杯七分满的茶。
在将茶杯递到齐王妃手中的时候,郑含章瞧见,她的指尖同齐王妃的指尖碰了碰,还轻轻地捏了一下。
齐王妃抬头对她笑了下,握住那只正朝外散发着温热的茶盏,复又平视向郑含章,开了口:“七弟应当知道,我与王爷,恩爱情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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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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