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李由之是这么分析胜利原因的: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有心算无心,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坚壁清野。”
在雍国被赵国按着打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几乎是全面地打不过,所以就只能用尽一切兵书上的办法,来让自己挨揍得稍微轻一些。
坚壁清野是让自己挨揍得轻些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何谓坚壁清野?使其墙体坚固,而四野空旷寂寥而已。
“各命其宰,依险自固,校其资储之外,余悉焚荡,芟除粟苗,使敌无所资。坚壁清野,以待其衅。”
——这是在郑含章穿越前的历史中,刘裕攻南燕之时,公孙五楼对守将慕容超所提出的谏言。
用这一套来加重敌人的后勤压力,以及,降低他们的赶路速度、让他们无法利用城外的树木建造攻城器械——当然了,那么远的路途,途中也没有什么可以方便平坦通过的道路,大型的攻城设备哪有那么容易送到面前来啊。
那么远的一段路,那么烂的路况,就算是造好的攻城器械走了这一路,也是时候要散架。
所以,古往今来的攻城设备永远都是在到了地方之后才开始建造的——或者,稍微有些准备充分的,那就现场拼装。
当然,这不是一个放在什么时候都能够用上的办法,因为当人口数量多起来后,城池中能不能你那得下那么多的人口,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城外那些空空荡荡的田地是否会引发饥荒……
历史上的南燕慕容超,在公孙五楼的上中下三策中,拒绝了奇袭的上策、坚壁清野的中策,而采取了等待、然后背靠城墙出门列战的下策。
毫无疑问,在南宋武帝、能够让辛弃疾在诗中提起小名的寄奴刘裕,最后当然战胜了慕容超,但其实也不能因为最后的输赢,就判断慕容超说得没有道理。
慕容超用来拒绝公孙五楼的话是这样的:“京都殷盛,户口众多,非可一时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设使芟苗城守,以全姓名,朕不能也。”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一,人口。
二,粮食。
坚壁清野是需要付出巨大经济代价的,人口、粮草的损失都太大了,尤其是粮草,这放在不那么灾荒的年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看看历史上是谁先提出这么个词来的吧。
荀彧。
三国时期。
一个知名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坚壁清野的难度确实要远远地低于其他时代。
雍国也确实付出了对应的代价。
雍国也确实……穷啊。
在郑含章来之前,洛州的仓库……其实也确实挺空空荡荡的。
彼时距离上一场战争都过去多久了?元气还是没有恢复过来,可见这项策略确实是有利有弊,并且弊处绝不能算小的。
要是按照正常的历史流程,剧情发展到这会儿,其实两国就要开始走循环了。
一边是正向的积极循环,一边是负面的,等雍国的国力跌到了赵国可以直接开启无双割草的时候,它就要被从地图上抹去,从此成为历史了。
可惜,没有要是。
郑含章续命成功。
现在绕回到赵国这边没能坚壁清野的问题上——
按照赵国边境的人口,其实坚壁清野的难度并不大。
以及,虽然在初春打仗是很有病的行为——草原上的马匹才刚刚生完幼崽,非常虚弱,而赵国这边还要筹备着一年的春耕——但估计窟合真那边,送老可汗上路的机会不是很多,抓不住这次,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去了,以及老赵王也觉得自己这边有的问题,雍国也会有,于是就这么朝着损人不利己的方向一路狂奔了,因此,从粮草的角度上来说,他们坚壁清野的难度,其实也不是很大。
但赵国根本就没有朝着这个角度思考过,毕竟,惯性思维害死人,那么多年下来,赵国什么时候打过防御的仗?
从来都只有他们出去欺负别人!就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道理!!!
于是,这就有了可乘之机。
李由之一开始觉得是自己分析得挺好,但是转头想又觉得不太对:这么算起来,好像是因为赵国这边做得太差了,这才导致他们那么顺利地攻下一城。
那么殿下呢?
殿下算无遗策的含金量去哪里了?
*
如果郑含章知道自己手下这群人平常都是这么想自己的,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命苦。
玄虎城这边的顺利程度超过了她的预期,但她非常清楚这是因为些什么——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顺利了,赵王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她还是让崔凤鸣去拟了一篇稿子,写完之后直接发去长安。
照理来说,这样的消息,按照郑含章的性格,以及她在雍帝心中的地位,她本不应该那么着急忙行地把战报送回后头去。
毕竟万事就怕攀比。
雍帝这样的人,不知兵,是绝对的外行人,偏偏因为地位身份以及那天晓得怎么养出来的自信,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可以插手一把。
他看不出玄虎城这一战的难易程度,只会觉得第一次就如此胜利,那是天佑我大雍,而之后,但凡只要不顺利了,不能攻城掠地了,甚至于,不能那么势如破竹地长驱直入了,他都会觉得,哎呀,这是不是因为前线的将领无能啊?
好都是自己,坏都是别人,在分拣功劳这件事上,他们做得比所有人都要轻松写意。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郑含章盘算着,等她这边的消息送到长安去的时候,窟合真应当已经扑到了她便宜大哥的地方。
经历过三皇子之后,郑含章很难想象一个靠谱的大哥,而且看样子,这位大哥对于草原的把控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那些胡人部落都和他闹掰了……
唉,不能太悲观,也不能太乐观,就先保守估计一个百分之三十的胜率吧。
总不能窟合真三拳下去大皇子头七,真要是那样了,长安估计也要危险,她虽然现在有些实力,但绝对、绝对不想打双线作战。
那种疲弊程度,会直接把她这个人耗成人干的,而更要命的是——郑含章确信,一旦后头出了问题,她攒的这点家底会以飞快的速度消耗,战争潜力快速见底。
洛州还是太小了。
所以,她最好是能给北边的那些士兵们也送去点儿自信,至少不要那么轻易地垮了……至少不要太快,等她这边达成了战略目标之后再去驰援,这总能坚持到吧?
郑含章已经看得很开了,她对雍国上下的很多大老爷们都非常不看好,可能他们都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藏吧,她一点没有情绪起伏地心想,可惜就可惜在都放错了地方,不过没关系,垃圾还能稍微堵堵路,等到她过来当救火队长。
她想到这里,身体再度稍向前压,影子倾在地图上,遮蔽掉了几座城池的图形,手指在一个突出的圆点上按了按。
圆点位于三晋之西,正处于嵬嵋台地的下一个阶梯。
长河奔流,至于虢州峡而陡转,浪击三千尺,而后渐缓,至于玄虎、屿明,嵌山壁而下,复有白浪碎雪,喷飞若雨。
及下,分支朝北流,其名聿水。
聿水贴着大地断裂带上,那径直高耸起来的山线与台地而流淌,期间会有从台地高处流下来的小河融入其中,因此哪怕它逐渐朝着两百毫米等降水量线以北的地方流去,期间还滋养了无数的人家,它的水流量也没有减少太多,仍然是奔腾而湍急的、哪怕逐渐裹挟上了更多的泥沙,它仍然能够掀起许多撞碎在河中岩石上的雪浪。
这条河并不是什么好渡的河,水流量已经河床的宽度,对于步兵士卒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季节。
冰冻已化,碎冰仍流,河水冰冷刺骨,就算是马走在里面也不好。
于是,对于越过了边境线,穿过了嵬嵋台地这道赵国给自己设置的缓冲地带的军队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样一条亦可被称之为天线的河流。
赵国还是有点东西的,如果没有这样一条河流,那么从嵬嵋台地上下来之后,面对面前次一个阶梯的这片广袤平原,骑兵在克服了先前的困难之后能快速地杀出很大的战果。
郑含章羡慕赵王的运气,据说他是被前朝的皇帝封在这个地方当刺史的,算是天降了这么大块好地方。
但是,她还想,这世界上除了好运之外,还要靠争取呢,以后这片地就要是她的了。
而这条聿水,在郑含章能够行进的路线上,唯有一个地方河水较为平缓,适合做为渡口。
渡口名为浦口津,赵军在此地也有设桥——不过现在,这桥当然是已经被烧掉了的。
赵王父子的反应速度很快,先前已经进入了战争动员状态的国家机器也迅速地运转了起来。
他们也知道,只有在浦口津这个地方会有一战。
于是,当郑含章趁着速度够快断了屿明城的粮道,将其围堵后勾着城内守军外出战斗,并将其斩首之时,浦口津处,赵军列阵以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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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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