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苡领签入内。里屋桌上只放了一壶茶、一叠白纸、一支笔。窗外榆树影斑驳,树下立着一个青衣男子,背光,手里捻着杯盖。看不清面,气质却像一把规矩摆在那里:你越想打破,越觉得手心发冷。
她坐下,提笔如飞。先定总则,再分章节,条条款款落在纸上:
一、聘礼视作启动资金,乙方(女方)嫁妆为共同改善资产;
二、重大支出(五两以上)须双签;
三、吵架流程:先停口,后记过,再复盘;
四、冷暴力定义:三日不语为一次,四次换一次抄书;
五、婆媳关系按月度回访;
六、退市机制:三年内重大亏损,聘礼按七成回购;
七、名誉保障:不得对外散播不实信息,违者按条款赔付。
她写完,吹干墨,起身将纸递出。柳寄霜正想接,旁边那青衣男子抬手,淡淡道:“我看看。”
他接过去,目光从容落下,指尖停在“退市机制”一行,轻声:“七成,凭什么?”
苏苡:“保本线。”
“若男方异议?”
“那就加一条‘择日复议’,由婚调司居中调解。”
“若女方异议?”
“同。”
他抬眼看她:“你很会写‘平衡’。”
苏苡没笑,只回了一句:“我更会写‘止损’。”
青衣男子嘴角像是要动,又像没动。他把纸递给柳寄霜:“合格。”
门子赶紧捧来一串小木牌:“恭喜——”
“别急。”青衣男子语调仍旧平,“还有一项。”
他把茶盖轻轻一扣,“压力测试。”
柳寄霜立刻会意,拍拍手,门侧屏风后“腾”地拉开,一个壮汉模样的人扑通跪到地上,大声嚎哭:“我不离婚!我娘子非要跟我和离!你们婚调司一天到晚教人退亲——你们拆散良缘!”
凑热闹的应试者纷纷探头,几个胆小的还往后缩。门子悄悄解释:“这是我们老题,考‘情绪稳定度’。”
壮汉说完就起身朝苏苡跪:“小娘子你劝劝她啊!她说你们司里有‘试婚失败证明’,还说要拿去我家门口贴——我没脸活了!”
柳寄霜往旁一靠,眼神示意:三句内让他不哭。
苏苡看着那人,语气平淡:“第一,你不是哭,她不是走;你哭,她还是走。”
壮汉一愣。
“第二,你若真想挽回,先算账:你做错几次,赔多少;你能改哪几条,出凭证。”
壮汉擦泪:“我……我喝酒骂人三次,摔碗两回。”
“那你先去酒肆销账欠,去瓷店赔碗。第三——”苏苡缓下声音,“你若真想她回来,不用嘴求。写张‘悔改单’,每月抄书两篇,按月交婚调司备查;三月后请她来查看你的‘收益’。她不是货,你也不是买主,但你能拿出诚意做投资。”
壮汉呆了一息,竟真的止住了哭:“这……这可行?”
柳寄霜笑:“行,且写。我在旁边教你写得像样。”
青衣男子把茶盖轻轻一抬,像在心里落下一笔:稳。
堂外风过,榆叶沙沙作响。门子忽然端着一个小木匣赶来:“阮主事,清账房来文,问‘聘礼保函’新规可否联动。”
青衣男子“嗯”了一声,收回目光:“面试结束。”
柳寄霜把一枚铜牌啪地拍在案上——上刻:协理·外勤。
“苏姑娘,辰时上工,跟我出门。固定月银二两,提成按涉银抽一成。嘴炮用得好,另有红包——明面上谈,写进条款,绝不暗给。”
“职守三条,”她抬手数指,“一,不收私礼;二,调解靠嘴,不准动刀;三,遇到算不清的情账——先记账,再哭,哭完继续记。”
苏苡接过铜牌,点头:“记了。”
她转身欲去,青衣男子忽然淡声:“苏姑娘。”
苏苡回头。
“你来此,是为挣钱?”
“是。”
“那你愿不愿意——挣大钱?”
话落,里堂静了一瞬。柳寄霜挑眉,嘴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青衣男子把一张薄薄的纸推给她:“临时合伙契。”
字很少,只四条:
“你主查银子往哪儿跑;我把住风险往哪儿炸。
赚了怎么算,亏了谁担,白纸黑字,不认嘴账。
若你临阵退缩,此契作废;若我擅自更改,此契作废。
观其行,三月为期。”
苏苡看完,笑意不显,只把算盘塞回袖中:“——好。”
“签。”青衣男子递笔。
她落名,写得干脆:苏苡。
柳寄霜“啪”地合上契:“收工。中午吃豆花,算公餐。记账,阮主事。”
青衣男子一挑眉:“公餐不包酒。”
柳寄霜:“那算我的。”
苏苡看着他们斗嘴,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豆腐铺的吵闹里了。她站进了一处更大的吵架场,吵的不是闲气,而是账;不是脸面,而是路。
门外日光明亮,她把铜牌揣进袖子,心里像刚落下一锭真银:沉,暖,实在。
她来调婚,为挣钱。
可若能调得公平,也不亏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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