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历练的日子，各峰弟子在山门外集合，场面像凡界的庙会，却唯独玉清尘这边画风清奇。
灵犀峰的苏婉清正给弟子们分发平安符，语气温柔：“到了凡界要谨守规矩，不可滥用灵力，遇到妖物先示警，切不可莽撞。”
炼丹峰的张景然背着个巨大的丹箱，挨个检查弟子的药囊：“这是‘解毒丹’，这是‘清心散’，都给我揣好了，少一粒回来罚抄丹经一百遍！”
驭兽峰的李长风更绝，正给老虎的棉套缝加固绳，嘴里念叨：“到了凡界别追着狗跑，上次你把人家屠夫的猪吓得跳了河，这次再惹事，就把你炖成虎骨汤！”那老虎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他的胳膊。
唯独玉清尘这边，三个小弟子围着他团团转，活像三只追着母鸡要食的小鸡仔。
“师兄，我的剑穗断了，你帮我绑一下呗？”
“师兄，我听说凡界的糖葫芦特别甜，咱们能先去买一串吗？”
“师兄，凌清寒师兄塞给我一包‘提神丹’，说怕你把我们带丢了，这玩意儿真的要吃吗？”
玉清尘正蹲在地上数自己乾坤袋里的零食，闻言头也不抬：“剑穗断了用草绳绑，糖葫芦待会儿让王铁山师兄请客，至于提神丹——”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抢过丹药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甜丝丝的，味道不错，谢了啊凌清寒。”
不远处的凌清寒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隔空飞来一个眼刀：“玉清尘！你要是敢把弟子带丢，我就把你那只三足金乌的毛全拔了！”
“知道啦知道啦。”玉清尘挥挥手，冲三个小弟子眨眼睛，“走，带你们去凡界看漂亮姐姐。”
众仙修：“……” 扶额的扶额，叹气的叹气，却没人真的上前阻止——毕竟这是玉清尘啊，他要是正经起来，大家才要慌。
一行人通过界门来到临安城，刚踏进城门就被凡界的热闹惊得睁大眼睛。叫卖声、马蹄声、说书先生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街边小贩的糖画冒着热气，酒楼里飘出的酒香能勾走人的魂。
“哇！那是什么？”小弟子指着捏面人的摊子，眼睛都直了。
“师兄你看！有人在卖糖人！”
玉清尘比他们更兴奋，拉着个卖桂花糕的小贩就问：“老板，你这桂花糕甜不甜？有没有九天仙域后山的桂花做的？”
小贩被他问得一愣：“仙长说笑了，咱这桂花是临安城最香的，甜得能粘住牙！”
“那来十斤！”玉清尘大手一挥，转头冲小弟子们喊，“想吃什么自己买，记王铁山账上！”
不远处的王铁山扛着大锤路过，闻言差点把锤子扔地上：“凭啥记我账上？！”
“因为你最有钱啊。”玉清尘笑得理直气壮，“上次你卖法器赚了三百两，分我点怎么了？”
王铁山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却在经过糕点摊时，默默给玉清尘的桂花糕结了账。
玉清尘拎着桂花糕，嘴里叼着糖葫芦，带着三个小弟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他一会儿去看杂耍班子翻跟头，一会儿蹲在路边看小孩斗蛐蛐，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凡界少年。
就在他伸手去接杂耍艺人抛来的彩球时，后背突然泛起一阵熟悉的凉意。那目光带着点审视，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像极了在两界渊时夜无殇看他的眼神。
玉清尘的指尖在彩球上轻轻一捻，脸上的笑不变，甚至还冲杂耍艺人鼓了鼓掌，心里却了然——夜无殇果然来了。
他装作没察觉，转身揉了揉小弟子的脑袋：“走，师兄带你们去画舫上看看，听说今晚有灯会。”
三个小弟子欢呼雀跃地跟着他往河边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大师兄在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算计的笑。他故意放慢脚步，等身后那道青衫身影跟上来些，突然回头撞进夜无殇怀里。
“哎呀！”玉清尘顺势抓住他的胳膊，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戳到对方脸上，“走路不长眼啊？”
夜无殇皱眉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是你撞的我。”
“那也是你挡路了。”玉清尘嬉皮笑脸地凑近，把手里的桂花糕往他面前递，“喏，赔罪的，老字号的，比上次落霞城的好吃。”
夜无殇瞥了眼那油纸包，没接：“不必。”
“别这么冷淡嘛，”玉清尘干脆把糕点塞进他怀里，“就当……谢谢你上次在落霞城没把我冻成冰雕。”他压低声音，“再说了，咱们现在也算‘同行’，总得互相照应。”
夜无殇捏着温热的纸包，指尖传来桂花的甜香，眉头皱得更紧：“谁跟你是同行。”
“都是来查妖物的，什么妖？”玉清尘眨眨眼
“骨妖”
“那上次被控制的妖都是他的手笔呗”
夜无殇没理他，玉清尘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 “我听说这次妖物专吸人精血，还留黑毛，你知道这妖吗？”
夜无殇的脚步顿了顿。黑毛，□□血，再加上临安城这地界——百年前那骨妖的残魂逃窜时，就曾豢养过影狸，那畜生最擅长隐匿身形，爪尖的黑毛里藏着噬魂的戾气。
“与你无关。”他冷声道，转身想走，却被玉清尘死死拽住袖子。
“哎别呀，”玉清尘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你看这临安城多大，咱们分开找多慢？不如组队？我认路你打架，我还能给你递桂花糕补充体力，多好。”
“松手。”夜无殇的声音沉了沉，周身泛起淡淡的寒意。
“就不松。”玉清尘反而拽得更紧，“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
两人在人潮里拉拉扯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夜无殇看着眼前这张嬉皮笑脸的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真该直接把这人扔进护城河里，可一想到骨妖的线索可能就藏在这妖物背后，又忍了下来。
“聒噪。”他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算是默认了。
“耶！”玉清尘立刻松开手，笑嘻嘻地跟在他身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对了，你查骨妖查到哪了？要不要我帮你分析分析？我可是……”
“闭嘴。”夜无殇加快脚步，不想听他胡扯。
玉清尘也不恼，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哼着凡界的小调，时不时往夜无殇手里塞块桂花糕，见对方不吃，就自己叼在嘴里，活像只偷到食的松鼠。
到了河边的“迎客楼”，玉清尘干脆把弟子们往大堂一放：“你们先点菜，我去楼上看看房间。”说完拎着半袋桂花糕就上了楼，夜无殇被他缠得没法，只能跟了上去。
他没急着看房，反而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往街角瞥了一眼。见夜无殇站在楼梯口皱眉，他赶紧招手：“过来过来，你看那柳树下，是不是有团黑影？”
夜无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柳树荫里有团灰雾一闪而逝，带着淡淡的戾气。是影狸的气息，而且比传闻中更强，显然被人用骨妖的残魂之力滋养过。
“看来咱们没找错地方。”玉清尘笑得眼睛发亮，“今晚有好戏看了。”
夜无殇没理他，转身对店小二说：“两间上房。”
“别啊，”玉清尘立刻挤过来，胳膊搭在他肩上，“挨着的那种，方便晚上交流案情。”
夜无殇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忍了又忍才没把这人甩出去。他冷声道：“我自己住一间。”
“就一间挨着的，”玉清尘死皮赖脸地凑到他耳边，“不然我晚上就去你房里蹭睡，反正我睡觉不打呼。”
夜无殇额角青筋直跳，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好。”
店小二见两人“关系匪浅”，暧昧地笑了笑：“好嘞！两间上房，挨着的！”
玉清尘付了钱，转身冲楼下喊：“弟子们！晚饭点六个肉菜，记我账上！”
三个小弟子在楼下齐声应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菜单，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大师兄正和“凡界公子”勾肩搭背地上了楼，而那“凡界公子”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等夜无殇进了房间，玉清尘才慢悠悠地晃回自己的房，刚坐下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他探头一看，只见店小二正跟邻桌的客人唠嗑，声音大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你们是不知道，最近这临安城邪乎得很！”店小二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前几天城西的张大户家，半夜里丢了个丫鬟，第二天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的，浑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听说脸上还带着笑呢！”
邻桌的客人吓得吸了口凉气：“真的假的？官府没查吗？”
“查了啊，可连个脚印都没找到！”店小二搓着手，“还有城南的李家小姐，前晚在窗边绣花，突然就尖叫一声，等家人冲进去，人已经没影了，就留了只绣花鞋在窗台上，上面还沾着黑毛呢！”
“黑毛？难道是妖物作祟？”
“谁说不是呢！”店小二叹了口气，“现在晚上都没人敢出门了，要不是等着看灯会，我早卷铺盖回老家了。”
玉清尘靠在栏杆上，听得津津有味，还冲店小二喊：“小哥，再来壶酒！”
店小二赶紧把酒送上来，玉清尘给他塞了块桂花糕，笑嘻嘻地问：“小哥，你说那妖物长什么样？是不是青面獠牙，还长着尾巴？”
店小二被桂花糕堵了嘴，含糊道：“没人见过真容，就听说速度快得很，跟一阵风似的……”
“哦？一阵风啊。”玉清尘摸了摸下巴，又问，“那乱葬岗在哪？城南李家怎么走？”
店小二愣了愣：“仙长问这个干嘛？您可别去凑热闹，那妖物凶得很！”
“没事，我徒弟们想练练胆子。”玉清尘笑得没心没肺，“你就告诉我呗，回头我再买你两斤桂花糕。”
店小二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把地址一五一十说了。
这时，三个小弟子吃饱喝足跑上楼，看到玉清尘手里的酒壶，眼睛都亮了：“师兄，你在听什么呢？是不是有任务了？”
玉清尘把酒壶往桌上一墩，打了个酒嗝，脸上泛着红晕：“任务嘛……”他指了指楼下，“刚才那小哥说的妖物，就是你们历练的第一关。”
小弟子们瞬间来了精神：“真的？！我们要去抓妖？”
“师兄你会帮我们吗？”
“那妖物厉害不厉害？要不要找苏婉清师姐帮忙？”
玉清尘挥挥手，脚步虚浮地往床边走：“帮什么帮，历练就是要自己来。”他脱了鞋往床上一倒，含糊道，“我先睡会儿，你们自己商量……记得叫我吃夜宵啊。”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是真醉了。
三个小弟子面面相觑。
大师兄这是……不管他们了？
“师兄好像真的醉了。”
“可那妖物听起来好吓人啊……”
“要不……我们去问问凌清寒师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叹了口气。谁让他们摊上这么个大师兄呢？抓妖就抓妖吧，大不了被妖物抓走前，先喊一声“师兄救命”。
而床上“熟睡”的玉清尘，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笑。
历练哪有那么容易？不把这些小家伙逼一逼，怎么能长大？再说了，有只万年冰山在暗处盯着，就算真出了岔子，也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不同于平日的认真。临安城的妖物……黑毛……吸人精血……十有**是被骨妖残魂操控的影狸。夜无殇要找的线索，恐怕就藏在这畜生身后。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夜无殇身上的冷香。
看来这次临安城之行，不止能缠得冰山跳脚，还能顺带揪出骨妖的尾巴，真是一举两得。
楼下，夜无殇站在窗边，看着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这疯仙，明知道影狸可能与骨妖有关，还把三个小弟子扔在一边自己睡大觉，到底是心大，还是故意引蛇出洞？
他想起刚才在街角捕捉到的影狸气息，眉头微蹙。那畜生身上的戾气比寻常影狸重得多，显然被骨妖的残魂滋养了许久。看来百年前没彻底斩草除根，终究是留下了祸患。
夜无殇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不管这疯仙打的什么主意，只要能顺着影狸找到骨妖的残魂，让他再忍几天也无妨。
当然，前提是……这疯仙别真的把他惹毛了。
客栈外的灯会渐渐亮起，灯笼的光晕在河面上晃悠，像撒了一把碎金。而暗处，一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正盯着迎客楼的方向，爪尖的黑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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