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尘是被窗外的猜灯谜声闹醒的。他翻了个身，摸着空荡荡的桂花糕袋子，突然想起隔壁房的夜无殇——那家伙说不定还没尝过临安城的糖桂花，这怎么行？
他趿拉着鞋就往隔壁闯，连门都没敲，“吱呀”一声推开时，正撞见夜无殇坐在窗边擦剑。那剑是凡铁所铸，却被他擦得寒光凛冽，衬得指尖愈发苍白。
“夜魔君，夜游不如夜聊啊。”玉清尘笑眯眯地往桌边一坐，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刚从楼下买的糖糕，蘸桂花酱吃，比你那魔渊的血髓糕甜多了。”
夜无殇抬眼扫他，目光落在他没系好的衣带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你师弟们呢？”
“历练呢。”玉清尘用竹签插了块糖糕递过去，“年轻人就得多吃苦，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师兄身后。想当年我第一次抓妖，被只狐狸精追得绕着山头跑，最后还是装成石头才逃过一劫——”
“装死？”夜无殇接过糖糕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丝诧异。
“哎你怎么知道？”玉清尘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难道你也试过？我跟你说，装死这招可讲究了，得屏住呼吸，嘴角还得挂点白沫，最好再把舌头伸出来——”
夜无殇把糖糕往桌上一放，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滚出去。”
“别啊。”玉清尘非但没走，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他身边挪了挪，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颈侧，“我闻闻，你身上是不是还带着星海里的寒气？啧，果然凉飕飕的，要是揣个暖手炉就好了……”
他说着真就往怀里掏，摸出个绣着歪歪扭扭桃花的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的：“你看，我早有准备，这是用暖阳草做的暖袋，揣着比凡界的汤婆子舒服——”
夜无殇猛地抬手，指尖堪堪停在他眉心前。玉清尘的睫毛在他指腹上扫过，像只调皮的蝶，带着点痒意。他突然就没了力气，收回手时，耳尖竟悄悄泛了红：“再胡闹，本君就把你扔去喂城外的野狗。”
“野狗哪有你凶。”玉清尘笑嘻嘻地把暖袋塞进他手里，“拿着吧，算我赔罪——那天在识海没跟你好好‘探讨人生’。”
夜无殇捏着温热的锦囊，掌心的暖意顺着经脉往上爬，竟压下了几分体内莫名的躁动。他看着眼前这人笑得没心没肺的脸，突然觉得，或许留着他不扔，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了，”玉清尘突然起身，往窗外瞟了眼，“我那几个傻徒弟估计快摸到城南了，咱们去看看？总不能真让他们被妖物叼走。”
夜无殇皱眉：“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玉清尘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那妖物十有**跟骨妖有关，你不想看看它背后藏着什么？”
夜无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看着这人半拖半拉的架势，最终还是默认了。两人隐去身形，像两道影子缀在夜色里，远远跟着三个小弟子的踪迹。
城南的小巷里，三个小弟子正缩在墙根瑟瑟发抖。
他们按着玉清尘给的“线索”——其实就是店小二画的歪扭地图——摸到了李家小姐丢鞋的那面墙下。墙根处果然有撮黑毛，油光水滑的，看着就不是凡物。
“师兄说，跟着妖气走准没错。”大弟子壮着胆子，从乾坤袋里摸出块“探妖石”。那石头刚碰到黑毛，就“滋啦”冒起黑烟，吓得他差点扔出去。
“妖气好重……”二弟子咽了口唾沫，“要不咱们回去叫师兄吧？”
“不行！”三弟子年纪最小，却最倔，“师兄说这是历练，咱们得自己解决！”
屋顶上，玉清尘扒着瓦片，看着底下三个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气得直咬牙：“蠢货！探妖石都快烧穿了，不知道先用清心符压一压？”
夜无殇瞥他一眼：“你教的？”
“……因材施教，因材施教。”玉清尘干咳两声，指尖悄悄捏了道符，就等他们撑不住时扔下去。
正说着，巷口突然刮起阵阴风，吹得灯笼“啪”地灭了。黑暗里传来“桀桀”的怪笑，像指甲刮过瓦片，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谁在那儿？”大弟子举起剑，声音抖得像筛糠。
阴影里缓缓走出个东西——说是人，却长着颗狐狸脑袋，尖牙外露；说是狐妖，却穿着件破烂的锦绣裙，裙摆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最吓人的是它的爪子，乌黑发亮，指甲足有三寸长，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冒烟的爪印。
“又是来送死的小仙修？”狐妖舔了舔爪子，猩红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前几天那个丫鬟，血可甜了，就是骨头太硬……”
三个小弟子吓得腿都软了。他们在仙域练的都是花架子，哪见过这么凶的妖物？大弟子急中生智，突然想起玉清尘的叮嘱，拽了拽师弟的衣袖：“装死！快装死！”
三人“噗通”一声躺地上，屏住呼吸，努力让嘴角往下撇。二弟子为了逼真，还特意往脸上抹了把灰，结果不小心蹭进眼睛里，疼得直抽抽。三弟子憋不住，看到大师兄把舌头伸得老长，像只吊死鬼，“噗嗤”笑出了声。
“啧。”屋顶上的玉清尘捂脸，“这演技，回去得罚他们抄《戏本子》。”
夜无殇没说话，只是目光紧锁狐妖的爪子。那黑毛里裹着的戾气，与百年前骨妖残魂的气息如出一辙。
“嗯？”狐妖歪了歪头，爪子停在半空，“你们这是……新的求饶方式？”
大弟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正想爬起来跑路，就见狐妖的爪子带着劲风拍了过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巷口飞射而来，“铛”地撞在狐妖爪上。那妖物惨叫一声，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吐出口黑血。
“谁？！”狐妖捂着爪子，又惊又怒地瞪向巷口。
三个小弟子以为是救星来了，抬头一看，差点哭出来——来的是凌清寒。
倒不是不感激，只是这位师兄出了名的严厉，要是知道他们临阵装死，回去非被罚抄《清心诀》不可。
凌清寒落在巷口，长剑直指狐妖，眉头拧成了疙瘩：“区区凡界妖物，竟有如此重的魔气？”
他说着就冲了上去，剑光如练，直取狐妖心口。可那妖物看着狼狈，身手却异常敏捷，身形一晃就躲过攻击，爪子上突然冒出黑气，竟硬生生接了凌清寒一剑！
“铛”的一声，凌清寒被震得后退半步，虎口发麻——这妖物的力气，竟比寻常魔道修士还大！
屋顶上，玉清尘啧了声：“清寒这剑招还是太刚，得用巧劲……”说着指尖凝聚起灵力，化作道微不可查的白光，顺着风飘向凌清寒的剑。
夜无殇看在眼里，没作声。
巷子里，凌清寒正被狐妖的黑气逼得节节后退，突然觉得手中的剑轻了不少，灵力运转也顺畅了许多。他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突破了瓶颈，大喝一声，剑招变得凌厉起来：“妖孽，受死！”
白光顺着剑刃涌入狐妖体内，那妖物突然惨叫一声，黑气瞬间溃散，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凌清寒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它的心口。
狐妖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化为黑烟，只留下撮焦黑的毛。但在它消散的瞬间，一缕极淡的灰雾从它体内飘出，在空中扭曲成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个“西”字，转瞬即逝。
三个小弟子欢呼着跑过去：“凌师兄好厉害！”
凌清寒收剑，却皱着眉没说话。他总觉得刚才那一下太顺利了，像是……有人在暗中帮忙？
屋顶上，玉清尘看着那缕灰雾消散的方向，若有所思。夜无殇也看到了那个符号，墨色的瞳孔沉了沉。
“看来这影狸只是个引子。”玉清尘摸了摸下巴，“那骨妖的残魂，果然在西边。”
夜无殇没接话，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临安城的线索断了，但新的方向已经出现。
玉清尘连忙跟上，笑嘻嘻地撞了撞他的胳膊：“喂，找到线索了，不请我吃块桂花糕庆祝一下？”
夜无殇瞥他一眼，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扔过去——正是刚才那块没吃的糖糕。
玉清尘稳稳接住，咬了一大口，甜香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夜无殇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临安城之行，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至于那三个还在巷子里被凌清寒训斥的小弟子，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大师兄曾在屋顶上，为他们捏了把汗，更不会知道，刚才那只狐妖消散前，留下了一个只有两位“大人物”看懂的线索。
夜风吹过临安城的街道，带着桂花的甜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向远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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