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魔渊的大殿深处，沉寂了百年的石门缓缓开启，带着刺骨寒意的魔气如潮水般涌散。夜无殇一袭玄袍，缓步走出闭关之地，墨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千年未变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冰霜。
“魔君。”殿外等候的魔将连忙上前，递上一卷揉得发皱的宣纸，“这是近百年凡间流传最广的东西，您……还是看看吧。”
夜无殇接过宣纸，展开的瞬间，眉峰骤然拧紧。纸上赫然画着个青面獠牙的羊角怪物，旁边歪歪扭扭标着“幽冥魔渊大傻个——魔君夜无殇”。更可气的是，怪物脚边还画着几只啃糖葫芦的小妖，配文“魔君同款爱好”。
“岂有此理！”他指尖猛地收紧，宣纸瞬间化为齑粉，周身魔气翻涌得几乎凝成实质，“本君闭关百年，竟有人敢如此造谣？”
魔将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这都是九天仙域那个叫玉清尘的修士干的！他不仅画您的丑像传遍九州，还到处说您……说您怕兔子，见了仙鹤就躲，连三足金乌的粪便都……”
“够了！”夜无殇怒喝一声，殿柱上瞬间凝结出层层黑冰，“一个无名小卒，也敢在本君头上撒野？”
正怒不可遏时，另一名魔将匆匆闯入：“魔君，凡界落霞城出现异动，有高阶妖物引动魔气作祟，已经伤了我方三位巡逻魔将，那妖物……似乎在吞噬灵脉与魔气，越来越强。”
夜无殇眼中怒火未消，却多了几分冷冽的审视。能同时吞噬灵脉与魔气的妖物，倒是少见。他拂袖起身，玄色衣袍在风中划出冷硬的弧度：“一群废物，连只妖物都收拾不了。备车，本君亲自去看看。”
看来他闭关的一百年已经有些妖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藏经阁的檀香还没散尽，玉清尘就被拎着后领扔进了师尊的丹房。凌清寒抱着剑站在一旁，青灰色的道袍衬得他面沉如水，视线扫过玉清尘衣摆上沾着的灵植园泥土时，眉峰拧得更紧了。
“师尊饶命！”玉清尘顺手抄起案上的一颗雪莲子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灵芝饼当肥料真的可行，弟子已经试过了，后山的灵草长得比往常快三倍！”
“闭嘴！”师尊将一卷玉简狠狠砸在他脚边，玉简上浮现出凡界的影像——连绵的城镇被黑雾笼罩，百姓的哭嚎声穿透云层，几只长着獠牙的妖物正撕咬着房屋的梁柱，妖气中还混杂着淡淡的魔气。
“这是凡界西边的落霞城，”凌清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三日前出现异动，妖物不仅吸食凡人精血，还在蚕食周遭的灵脉。方才接到消息，那妖物的巢穴连通着幽冥魔渊的边缘，已经伤了几位魔渊的巡逻魔将。”
玉清尘嚼着雪莲子的动作顿了顿，眼角悄悄瞥向窗外——果然，云层深处隐约有魔气翻涌，看来那位魔君是坐不住了。
“所以，”他啪地拍了下手，从地上弹起来，“这是要派弟子去斩妖除魔，顺便维护一下仙魔和平？”
“你少贫嘴！”凌清寒上前一步，指尖点在他额头上，力道却轻得像羽毛，“那妖物修为不低，还能引动魔气，你跟我一起去，不许胡闹。”
“知道啦大师兄，”玉清尘嬉皮笑脸地躲开，伸手去够凌清寒背后的剑穗，“你放心，我保证乖乖听话，顶多……顶多在旁边给你喊加油。”
凌清寒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转身时却悄悄将一枚刻着“清”字的玉佩塞进他袖中：“这是我用灵力温养过的护身玉，遇到危险就捏碎。”
玉清尘摸着袖中温热的玉佩，望着凌清寒挺直的背影，难得没再说俏皮话——这位大师兄总是这样，前一刻还在瞪他罚他抄经，下一刻就把最珍贵的护身法器塞给他。
落霞城的黑雾像化不开的墨，黏在断壁残垣间，连风都带着股腐臭。凌清寒握紧长剑，指尖的灵力在剑身流转，映出他紧绷的侧脸：“妖气比刚才更浓了，小心些。”
玉清尘没应声，正蹲在一面塌了半截的墙前，手指拂过墙面上几道深沟。沟痕边缘结着层黑霜，霜花里还裹着点暗红的碎屑，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魔气。
“这爪痕是新的，”他捻起一点碎屑在指尖搓了搓，“力道够狠，直接把青砖抓成了粉末。但你看这角度，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得后退时留下的？”
凌清寒走过来，顺着爪痕的方向望去，只见巷子尽头堆着半塌的木箱，箱板上溅着星星点点的黑血：“是魔渊的巡逻魔将。他们的铠甲上有特殊的魔气印记，这些黑血里有。”他用剑挑开木箱，里面果然躺着半截断裂的枪杆，枪头还沾着些灰绿色的黏液，“妖物的血。”
“看来是刚交手没多久，”玉清尘站起身拍了拍灰，“魔将伤了妖物，但自己也没讨到好。这妖物不仅能吞噬灵脉，还能硬抗魔渊的兵器，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啸，刺破了巷子里的死寂。
凌清寒脸色一变：“在那边！”
两人循着声音冲过去，转过街角时，正撞见惊人的一幕——
一只足有两人高的蝎妖正挥舞着尾刺，尾尖的毒囊鼓鼓囊囊，泛着诡异的绿光。它的左边螯钳已经断了半截，伤口处不断涌出灰绿色的血，显然刚受了伤。而它对面，站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
是夜无殇。
他甚至没拔剑，只是垂着眸，指尖漫不经心地抬着。蝎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庞大的身躯在原地挣扎，每动一下，周身就泛起一层黑冰，冰碴子嵌进它的甲壳，疼得它尖啸不止。
“不知死活的东西。”夜无殇的声音很淡，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指尖微收，那无形的力量骤然收紧——
“咔嚓”一声脆响，蝎妖坚硬的甲壳从中间裂开，绿血喷溅而出，却在半空中就被冻结成冰珠，簌簌落在地上。它的螯钳和尾刺瞬间被冰棱绞碎，庞大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囊，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直到蝎妖彻底没了气息，夜无殇才收回手，玄色的衣袍上连点血星都没沾。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尸体，眉头微蹙，像是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乖乖，这手笔……”玉清尘看得直咂舌，拽了拽凌清寒的袖子，“你看他那手法，是不是有点眼熟？”
凌清寒早已经握紧了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别乱说话！那是幽冥魔渊的‘凝冰诀’，专用来绞杀肉身强悍的妖物，据说练到极致，能把活物冻成齑粉。”他压低声音，“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他？”
“我没惹他啊，”玉清尘一脸无辜，“我就是觉得……他这凝冰诀的起手式，跟我画的‘大傻个’举斧头的姿势有点像。”
凌清寒：“……” 他现在就想把这师弟的舌头缝上。
夜无殇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转过身来。墨色的瞳孔扫过两人，在落到玉清尘脸上时，停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玉清尘突然“哦”了一声，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指着夜无殇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画里的大傻个！”
凌清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夜无殇的眉峰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画？”
“对啊！”玉清尘一脸坦然，甚至还比划了两下，“青面獠牙，头上长俩弯角，手里举着个比人还大的斧头——哦对了，我还给你画了个糖葫芦摊子，说那是你最爱去的地方。”
他说得兴高采烈，没注意到夜无殇周身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巷子里的温度骤降，地上的积水都开始结冰。
“玉清尘！”凌清寒厉声喝止，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长剑直指夜无殇，“我师弟口无遮拦，还请魔君恕罪。我们只是来斩妖除魔，无意冒犯。”
夜无殇没看他，目光依旧锁在玉清尘脸上，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却又带着点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稀奇的物件：“你就是那个到处画本君丑像的仙修？”
“正是在下！”玉清尘从凌清寒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拱手，“久仰魔君大名，没想到您不仅法力高强，还长这么俊，早知道我就把画改得帅点了。”
“放肆！”夜无殇的声音陡然转冷，周身的魔气凝聚成几道黑刃，悬在半空中，随时可能落下，“本君的模样，也是你能随意涂抹的？”
“哎哎哎，别动怒啊，”玉清尘连忙摆手，“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我这也是为了让凡界百姓知道，魔渊也有‘名人’不是？再说了，我那画传播度多广啊，相当于给您免费打广告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凌清寒使眼色，意思是“你看，他没真动手”。
凌清寒却快被他气死了，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可是夜无殇！是那个一怒之下能血洗魔渊的煞神！哪有跟他讲“艺术”的？
“本君倒想看看，敢编排我的人有几分能耐。”夜无殇的黑刃往前递了递，寒气几乎要贴到凌清寒的脸上。
“能耐不敢说，”玉清尘突然从凌清寒身后跳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画轴，展开来，正是那幅“大傻个”画像，“但我知道真妖藏在哪。方才那蝎妖身上有股腐木味，跟戏台那只傀儡一样，说明真正的大家伙躲在有枯木的地方。”
他指着画像上怪物脚边的几根枯枝：“你看，我早有先见之明，都画出来了。”
夜无殇的目光落在画像上，眉头拧得更紧。画里的怪物确实丑得离谱，青面獠牙，羊角歪歪扭扭，手里的斧头还画反了方向，底下的糖葫芦画得倒挺逼真。
“魔君你看，”玉清尘见他没动手，胆子更大了些，“不如咱们联手？你斩妖我掠阵，事后我请你喝仙酿，顺便给你画张帅照抵债，怎么样？”
夜无殇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本君行事，无需与人联手。”
他挥了挥手，半空中的黑刃散去，转身就走。显然是懒得再跟这疯仙纠缠。
“别呀别呀，”玉清尘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去，拽住他的袍角不放，“那地方阴森得很，说不定有什么陷阱，多个人多个照应嘛。你看我，会炼丹会画符，还能给你讲笑话解闷，多划算。”
“你放手！”凌清寒在一旁气得发抖，想拉又不敢，生怕刺激到夜无殇，“玉清尘！跟我回去！”
“大师兄你别急，”玉清尘死活不肯松手，“咱们先除了妖再吵也不迟啊。你看魔君都没说什么呢，是吧魔君？”
夜无殇被他缠得头疼，猛地甩开他的手，加快脚步朝前走去。他活了千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知死活的仙修，不仅不怕他，还敢跟他讨价还价，甚至……拽他的袍子？
谁知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哎呀”一声。
夜无殇回头，只见玉清尘摔在地上，正抱着膝盖哼哼，眉头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真疼。
“你耍赖！”凌清寒气结，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没人碰他。
玉清尘却冲夜无殇眨了眨眼，声音带着点委屈：“脚崴了，走不动路，看来只能麻烦魔君捎我一段了。”
夜无殇看着他拙劣的演技，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换作别人，此刻已经成了冰雕。可不知怎的，看着这人眼里那点狡黠的光，他竟鬼使神差地没再拒绝。
他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子却比刚才慢了些。
“耶！”玉清尘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冲凌清寒做了个鬼脸，“大师兄快来，再晚妖物就要跑啦！”
说着，他屁颠屁颠地追着那道玄色身影跟了上去，完全无视了身后凌清寒又气又急的目光。
凌清寒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握紧长剑，快步跟上去，时刻警惕着夜无殇的动向。这位魔君的实力深不可测，刚才对付蝎妖时那举重若轻的样子，显然没动用全力。玉清尘这混蛋，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
夜无殇虽未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轻快的脚步声，像颗甩不掉的小石子，一路跟着他往妖气最浓的深处走去。他指尖微动，魔气在袖中流转——若这仙修敢耍什么花样，他不介意让落霞城再多一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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