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内，云雾缭绕的玉座上，师尊面色凝重地敲击着案几，声音在殿内回荡：“夜无殇闭关百年方出，其修为深不可测，如今魔渊异动频频，此獠定是来者不善。诸位务必加强戒备，切不可让他踏足仙域半步！”
殿中长老们纷纷颔首，议论声此起彼伏，皆是担忧之色。唯有站在末位的玉清尘，手里偷偷把玩着颗圆润的石子，眼神飘向殿外——算算时辰，那位“来者不善”的魔君，也该到边境了。
“清尘！”师尊突然点名，“你在走神什么？”
“啊？”玉清尘连忙站直，笑嘻嘻地拱手，“弟子在想，魔君闭关百年，说不定性子变温和了呢？不如派个使者去问问，要不要来仙域喝杯茶？”
“胡闹！”师尊气得拂袖，“那是幽冥魔渊的君主，嗜血好杀，你以为是你养的三足金乌？罚你去思过崖静修三日，好好反省！”
“得嘞！”玉清尘应得爽快，转身就往外溜，心里却嘀咕：思过崖哪有边境有意思。他脚步一转，压根没往思过崖的方向走，反倒朝着仙域边界的石碑跑去——他笃定，夜无殇今日必会来。
此刻阳光正好，玉清尘正逗弄着一只雪狐，状似无意地将它往边界石碑处引。小师弟抱着几卷经书匆匆赶来：“师兄！师尊命您即刻回山！”
“不急。”玉清尘将雪狐塞进小师弟道袍里，眼角余光却瞥向远处渐浓的暮色，“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阵阴冷气息席卷而来。玉清尘转身，正对上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睛——夜无殇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黑袍上的银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听说你在找我？”玉清尘笑得没心没肺，指尖却悄悄捏紧了袖中玉符。
夜无殇眯起眼：“少来，你怎么知道我的梦？”
“哎呀，真的假的啊！”玉清尘故作惊讶，突然凑近夜无殇，“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我看魔君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前世应该有什么割舍不了的姻缘吧？”
玉清尘突然凑近，吓得夜无殇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仙修身上居然带着糖葫芦的酸甜气，混着淡淡的松针香，跟他想象中仙骨道风的气息天差地别。
“怎么，真的有啊？”
夜无殇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八卦之意，第一次感到如此无语。
他说着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夜无殇的黑袍：“你这料子不错啊，是用幽冥蛛丝织的吧？摸起来……”
“放肆！”夜无殇周身瞬间翻涌开黑雾，却在触到玉清尘衣襟时诡异地顿住了。他眼睁睁看着这疯仙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还煞有介事地捻了捻手指：“果然滑溜溜的，就是颜色太暗了，下次我给你染成桃花色怎么样？保管魔渊的小魔修见了你都脸红。”
小师弟在旁边已经吓得快哭了，手里的雪狐趁机挣脱，“嗖”地蹿到夜无殇脚边，抱着他的靴筒蹭了蹭。
夜无殇：“……”
他活了千年，见过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仙修，见过故作清高的伪君子，却从没见过敢调戏他还敢给魔袍染桃花色的疯子。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他声音冷得能冻住灵泉水。
“怕啊。”玉清尘点头点得飞快，突然又笑了，“但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给你讲仙域的八卦了。比如东边炼丹峰的张长老其实怕虫子，上次炼药时掉进来只蟑螂，他吓得把丹炉都扔了。”
夜无殇的指尖在袖中蜷起，他发现自己居然该死的有点想听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又带着火气的声音插了进来：“玉清尘！你又在胡闹什么？！”
来的是青云峰的凌清寒，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手里的长剑还在嗡鸣，显然是一路御剑赶来的。他瞪着玉清尘，眼神像淬了冰：“师尊刚罚你禁足，你就敢带外人闯仙域边界？还有你这衣服——”他指着玉清尘衣襟上的狐狸毛，气得语调都扬了，“又跟哪只妖兽疯玩了？”
“师兄来得正好。”玉清尘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怒气，笑嘻嘻地往夜无殇身边靠了靠，“给你介绍下，你见过的，这位是……”
凌清寒这才注意到夜无殇身上的魔气，脸色骤变：“夜无殇？！玉清尘你疯了！”他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夜无殇，“滚出九天仙域！”
夜无殇挑眉，周身黑雾再次翻涌：“凭你？”
“凭我是青云峰首座！”凌清寒的剑刃泛着寒光，“玉清尘，你让开！”
“哎呀别动手嘛。”玉清尘想拦在中间，却被凌清寒一把推开：“你少管闲事！每次都被你这没正型的性子拖累——”话没说完，夜无殇的黑雾已经缠上了他的剑刃，两股力量相撞，震得周围的松树簌簌落针。
“都说了别打……”玉清尘的话被气浪掀得七零八落。他看着凌清寒被黑雾震得后退半步，袖口渗出鲜血，突然没了调笑的心思，“夜无殇！住手！”
夜无殇动作一顿，竟真的收了黑雾。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疯仙的话明明没带任何灵力，却比刚才那把剑的威胁更让他在意。
“师兄！”玉清尘扶住踉跄的凌清寒，见他手臂上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终于拧了起来，“跟你说了别冲动……”
“要你管！”凌清寒嘴硬地想挣开，却疼得倒抽冷气，眼神却死死盯着夜无殇，“有本事……再来啊！”
“不来了不来了。”玉清尘叹气，转头看向夜无殇，语气难得正经了点，“你先回去吧，今天这事……改日再说。”
夜无殇看着他小心翼翼给凌清寒包扎伤口的样子，又想起刚才这人凑过来时眼里的狡黠，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仙域边界外了。风中似乎还残留着糖葫芦的甜香，而那两个吵吵闹闹的身影，早就没了踪迹。
黑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夜无殇第一次觉得，这九天仙域的疯子，好像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而另一边，玉清尘正拖着哼哼唧唧的凌清寒往回走。
“你轻点！疼死了！”凌清寒的声音里带着气，却没真的推开他。
“知道疼还逞能？”玉清尘敲了敲他的脑袋，“下次再跟魔修硬碰硬，我就把你最怕的蟑螂塞你枕头底下。”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的拌嘴声渐渐远去，只有落在地上的几片桃花瓣知道，刚才那场看似混乱的相遇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凌清寒被玉清尘半拖半扶着回了青云峰，刚坐下就开始数落：“你看看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幽冥魔渊的魔君都敢往仙域领，传出去整个九天仙域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还有你那身衣服，沾着狐狸毛也就罢了，袖口还有桂花糕渣，哪点像个修仙之人？”
玉清尘正低头给伤口撒金疮药，闻言头也不抬：“魔修怎么了？魔修也分好坏，总比某些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偷喝我藏的灵酒强。”
“你！”凌清寒气结，疼得嘶了声，又忍不住嘟囔，“我那是帮你尝尝有没有毒……”
“是是是，多谢师兄舍命试毒。”玉清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没个正形，“伤口处理好了，记得别碰水，也别再去找夜无殇打架了，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掀飞。”
“要你多嘴！”凌清寒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我只是提醒你，离那魔修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玉清尘没接话，转身从乾坤袋里摸出个琉璃瓶，往凌清寒面前一递：“喏，上次从凡界带回来的桃花酿，赔你这次受伤的精神损失。”
凌清寒瞪他：“谁要你的破酒……”手却诚实地接了过去，还不忘补一句，“下不为例。”
等凌清寒骂够了，玉清尘揣着剩下的半袋桂花糕溜出青云峰，蹲在仙鹤坪的栏杆上晃悠着腿。
怎么才能再见夜无殇呢？直接闯魔渊？不行不行，太掉价了，不符合他仙域第一逍遥仙的人设。托人带信？显得太刻意，不像他的风格。
他正琢磨着，小师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怀里抱着个卷轴：“师兄！师兄！有大事！”
“先喘匀了气再说，”玉清尘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他嘴里，“看你急的，难不成是师尊又要罚我抄《清心诀》？”
“不是不是，”小师弟嚼着糕点含糊道，“是各峰比武大会的消息！今年轮到咱们无忧峰主办，地点定了！”
玉清尘挑眉：“定在哪儿了？总不能在丹房吧，上次你大师兄比武把药鼎劈了。”
“在、在两界渊！”小师弟咽下糕点，声音都拔高了，“就是仙魔两界的临界处！说是为了彰显咱们仙域的气度，让魔界也派弟子来观礼呢！”
“两界渊？”玉清尘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眼睛亮了亮。那地方一边是仙域的云雾缭绕，一边是魔渊的暗石嶙峋，最是混乱也最是方便——比如“不小心”跟某位魔君撞个满怀。
“师兄你怎么了？”小师弟见他突然笑起来，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是不是觉得咱们肯定能赢？我跟你说，我最近练了套新剑招……”
“好好好，”玉清尘拍了拍他的肩，立刻切换回不靠谱模式，“师弟我对你有信心，保管能把其他峰的弟子打得找不着北。到时候赢了奖品，记得分我一半啊。”
“师兄你不参加吗？”小师弟诧异道，“往年你不是最爱在比武台上捉弄人吗？去年还把灵犀峰的师姐的剑换成了痒痒粉做的……”
“今年不一样，”玉清尘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要闭关修炼，争取早日突破元婴期，到时候好保护你们。”
这话刚说完，就见远处飞来只信鸽，爪子上还绑着个小竹筒。玉清尘眼疾手快地抓住，打开一看，里面卷着张纸条，是灵植园的弟子写的：“清尘师兄，你上次埋在土里的灵芝饼发芽了，长出的蘑菇是紫色的，要不要挖出来给你炖汤？”
玉清尘摸着下巴回了句：“留着吧，说不定是新品种，等结果了给凌清寒师兄当暗器用。”
小师弟在旁边看得直咋舌：“师兄，你真打算闭关啊？”
“当然……不打算。”玉清尘把纸条塞回竹筒，放飞信鸽，“到时候我去给你们加油助威，顺便……看看风景。”
他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扫过两界渊的方向，嘴角的弧度藏着点算计。
而此刻的幽冥魔渊，夜无殇正站在水镜前。镜中映出的是玉清尘蹲在仙鹤坪晃腿的样子，怀里还揣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活脱脱一个没正形的浪荡仙修。
他真的知道那个梦吗？
可不知怎的，看着看着，他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像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轮廓——白衣染血，站在轮回镜前，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悲伤。可镜中的人又明明笑得没心没肺，灌酒时还呛得咳嗽，哪有半分悲戚的样子？
水镜里，玉清尘正把小师弟举起来看天上的流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夜无殇盯着那笑容，眉头微蹙——梦里的人，好像也这样笑过，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比幽冥魔渊更深的黑暗。
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呢？
他说不上来，只觉得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慌。
而两界渊的风，已经开始悄悄酝酿一场新的相遇了。玉清尘躺在草地上数着天上的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里却在盘算：比武大会人多眼杂，该用什么姿势“偶遇”夜无殇呢？假装被妖兽追？还是故意把剑扔到他脚边？
“师兄！你又偷懒！”小师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该去给新弟子示范御剑了！”
“来咯——”玉清尘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脸上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计划什么的，慢慢来嘛。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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