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捏着那颗五香瓜子，指尖能感受到壳上残留的温热。周围的星空明明是虚幻的，却带着真实的寒意，像极了他常年居住的幽冥魔渊深处，可身边这人身上的松针香又暖得不像话，两种气息搅在一起，竟让他有些恍惚。
“识海？”夜无殇挑眉，目光扫过漫天星辰，“仙修的识海都长这样？”他见过不少仙修的识海，不是云雾缭绕就是灵气成河，从没见过谁的识海能装下一片星空，还亮得晃眼。
“别人的我不知道，”玉清尘往草地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腿还惬意地晃了晃，“反正我的是这样。好看吧？当年为了把识海修成星空，我还特意去凡界看了三年星星呢。”
夜无殇蹲下身，指尖虚虚划过地面——这里的“地面”其实是流动的星辉，触上去凉丝丝的，像踩在化不开的月光里。“你说……必须动用魔气才能进来？”
“对啊，”玉清尘侧过脸看他，眼里的星子碎成一片，“就像钥匙开锁，你的魔气就是钥匙。”他突然凑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闷骚的得意，“而且这锁认主，只有我能给你递钥匙，别人想进都进不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特别？”
夜无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睫毛上像落了星光，明明是戏谑的语气，眼神却藏着点认真。他想起刚才在两界渊，这人总能预判他的招式，想起那些模糊的梦境里，也有个白衫身影在星海里对他笑……心头那点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你到底是谁？”夜无殇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的身法，你的招式，还有这识海……都不像是九天仙域该有的。”
玉清尘却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猜。猜对了……”他顿了顿，突然回头冲他眨眼睛，“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昨天藏的桂花糕在哪。”
夜无殇：“……”
他就不该对这疯仙抱有任何期待。
正想再说些什么，眼前的星空突然波动起来。远处的星辰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紧接着，一棵巨大的枯树从星海里缓缓浮现——那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枝干虬结如鬼爪，通体漆黑，连一片枯叶都没有，却透着股惊心动魄的沧桑，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
夜无殇瞳孔微缩。这树……他好像在梦里见过。梦里的树也是枯的，树下还跪着个看不清脸的人，背影绝望得让人心头发紧。
玉清尘已经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枯树。他的脚步很慢，刚才那吊儿郎当的劲儿全没了，白衫在星辉下显得有些单薄。走到树下时，他伸出手，轻轻按在焦黑的树干上。
夜无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到玉清尘的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那光芒顺着树干蔓延，所过之处，枯黑的树皮竟隐隐透出点绿意。可那绿意刚出现就迅速褪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了回去。
玉清尘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指尖的白光更盛，连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可无论他怎么催动灵力，那枯树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刚才那点绿意都彻底消失了。
“还是不行啊……”他低声说了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听不出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
“你相信命运吗？”
夜无殇突然一愣，随后回答：“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命运在我手里，不在天。”
玉清尘听后眼底闪过一丝触动：“对啊……命运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夜无殇的心莫名揪了一下。此刻的玉清尘，和平时那个嬉皮笑脸的疯仙判若两人。他身上的落寞太明显，像这棵枯树一样，藏着不为人知的荒芜。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还是说……
不等他想明白，玉清尘已经收回手，转过身来。刚才那点落寞仿佛是错觉，他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没正形的笑，甚至还冲夜无殇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看，我新养的盆栽，是不是挺别致？就是不太好活，回头试试用你的魔气浇浇水，说不定能活呢。”
夜无殇看着他眼里瞬间被掩盖的情绪，又想起梦里那个绝望的背影，只觉得脑子更乱了。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前一秒还让他觉得熟悉又心疼，后一秒就能用这种无厘头的话把人噎死。
“滚。”夜无殇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玉清尘立刻凑过来，伸手想去拍他的肩，“我跟你开玩笑呢……”
话没说完，周围的星空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整个识海都在震颤。玉清尘的脸色微变：“啧，外面的人估计要打架了，咱们得回去了。”
夜无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力量裹住了自己，眼前的星空迅速倒退，耳边传来玉清尘带着笑意的声音：“下次再带你来玩，给你看我藏在星海里的宝贝……”
两界渊的平台上，此刻早已剑拔弩张。
蒙煞捂着胸口的伤，指着仙修队伍怒吼：“肯定是那疯仙把魔君掳走了！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救回魔君！”
魔修们本就对仙域心存芥蒂，此刻见魔君失踪，顿时红了眼，纷纷抽出武器，魔气翻涌着几乎要将仙域的灵气压下去。
仙修这边也不含糊。王铁山扛着大锤挡在最前面，虎视眈眈：“说话客气点！清尘师兄才不是那种人！”
“不是他是谁？”蒙煞怒极反笑，“除了他，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魔君？”
苏婉清握紧了剑：“两界渊有结界，就算是清尘师兄，也不可能凭空带走人，说不定是他们自己走的……”
“放屁！”蒙煞打断她，“魔君怎么可能跟个仙修走？定是这疯仙用了什么阴招！”
凌清寒站在中间，脸色凝重。他比谁都清楚，玉清尘的本事远不止刚才展现的那样，真要带个人消失，绝非难事。可他为什么要带夜无殇走？难道他一直计划的就是这个？
“都住手！”凌清寒扬声道，“再等片刻，若他们还不出现……”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打断。两界渊中央的空地上，光芒骤然亮起，紧接着，两道身影凭空出现——正是玉清尘和夜无殇。
两人的姿势有点微妙：玉清尘正伸手扯着夜无殇的黑袍，似乎想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而夜无殇的手按在玉清尘的额头上，像是在推他，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怒意。
“你放手！”夜无殇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不放，”玉清尘笑得一脸欠揍，“谁让你刚才在我识海里不配合？得罚你给我买十斤桂花糕赔罪。”
周围的人全看傻了。
这是……刚打完架？还是刚约完会？
蒙煞张大了嘴，手里的巨斧“哐当”掉在地上：“魔、魔君？您没事吧？这疯仙没欺负您吧？”
夜无殇的脸更黑了。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黑袍，冷冷地扫了蒙煞一眼：“本君没事。”
玉清尘也松开手，转身冲仙修们挥了挥手，笑得跟没事人一样：“让大家担心了哈，我跟夜魔君去旁边聊了会儿天，顺便……”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冲夜无殇挤眉弄眼，“探讨了下人生。”
夜无殇：“……” 他现在就想把这疯仙扔进幽冥魔渊的血池里泡三天三夜。
凌清寒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玉清尘的后领，压低声音咬牙道：“你跟我过来！”
“哎哎哎轻点，”玉清尘被他拽着走，还不忘回头冲夜无殇喊，“记得买桂花糕啊！要老字号的那种！”
夜无殇站在原地，看着他被凌清寒拖走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按在玉清尘额头上时，似乎摸到了点细汗，和识海里那颗枯树旁的汗一样，带着点凉意。
他到底在识海里做了什么？那棵枯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该死的熟悉感……
“魔君？”蒙煞小心翼翼地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夜无殇收回目光，眼底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冰冷：“继续观礼。”
只是没人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颗五香瓜子的温热，和星海里那抹白衫的影子。
而被拽走的玉清尘，在经过凌清寒身边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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