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和洑煜的视角,破庙中逐渐静谧下来。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空间,花梵和连佑激动得要疯了。
嗑拉了。
连佑放弃了控制自己的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道:“不知道高长官下一轮看了这段记忆,得吓成什么样子。”
花梵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似乎是已经构想出高长官看到方才这一幕时,会是如何的惊恐万状,立即不厚道地“噗嗤”笑出了声。
连佑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便开始说正事。他拉了拉花梵的衣角:“哎,花神大人。”
花梵闻声感觉头皮一紧:“你干嘛突然这样喊我?”
“叫着好玩而已,其他人不都这样喊你么?”连佑状似无所谓道,“你仔细看看那个少年左相的脸,有没有什么发现?我总觉得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不知为何,明明花梵自己一向自称“花神”,也总是要世人这样称呼它,可如今这个词从连佑口中蹦出,就是让它感觉……有些羞耻。
颇有些卖弄本事的感觉。
不过见连佑像是随口一说的样子,它便也有些庆幸地不再追究,兀自去看了看那少年的脸。
虽然一转头便会立刻忘了他的长相,可在定神看时,是能看得清的,只是依然有局限。
比如,他们无法直接看到少年的整张脸。
就像是你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的脸久了,或者长时间盯着一个字,便会突然不认识了——这是因为看的时间长了,眼睛会自动将原本整体化的处理变成碎片,你无法将人脸上的眼睛鼻子嘴或是字的每个部首整合在一起,便自然认不出来。
这也是处理记忆和幻象的法术中,用来掩藏某个人面目的方法之一——无法观察到整张脸,一转头,可不就忘了么?
而此刻,花梵盯着少年的脸观察,便是这么个感觉。
它依次观察了少年的眉眼、鼻子、嘴唇,甚至是脸庞和下巴,看完之后,又依次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有什么疑点。
花梵的大脑早就罢工了,因此它直接回到连佑身边问道:“我看不出来。你说说,想到什么了?”
连佑正坐在地上等它,闻言摆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抱起手臂,挑了挑眉:“我感觉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某个人。你再看看?”
花梵便又回去看了看。
这次有了结论。
这少年的眉眼,竟跟莫同生有些许相似。
“对吧!跟莫公子很像!”连佑跳起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莫公子死了多少年了?”
花梵又被他这个称呼喊得一阵激灵:“你干什么?!”
连佑摊开双手,无辜道:“有什么问题么?”
花梵无语半晌,本想和连佑争辩一番,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怎么想都感觉论据不足,放弃了。
这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瓜机灵得很,连带着小嘴也伶牙俐齿起来。它花梵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如何说得过他?!
真是欺花太甚!
于是某位花神气鼓鼓道:“我怎么知道?!”
连佑的表情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幸灾乐祸还是怎么的,他拉了拉花梵袖子:“你想想嘛。”
花梵一低头,就跟五岁身体的连佑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了。
对峙半晌,花梵率先败下阵来:“咳……那家伙看着年轻,其实是个老鬼,他跟左相基本上是同一个年代的。”
“喔。”连佑道,“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左相,他就姓莫?”
提示到这个地步,花梵的脑子就是再生锈也该明白了,它恍然大悟道:“你是觉得,他跟这左相有关系?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
毕竟,虽然它曾与左相行走于同一个时代,却确实没见过左相本人。
“嗯哼。既同姓又长得像,世界上哪有这种巧合?莫公子兴许是左相亲戚什么的呢。是左相本人也说不定。”
“嘶……你看他那个呆呆傻傻的样子,像是连中二甲的人吗。”
“你现在看起来也傻傻的,说出去谁信你是花神?”
“……”
“嘻嘻。”
花梵被他两句话堵得火冒三丈,气得“噼里啪啦”结了好一阵小红爆炸果子,连声在心中念了几十遍“不打小孩”,这才强忍住了给他一拳的冲动。
“总之,一会再见到莫公子,我们问问他好了。”
“……”花梵正在气头上,自然再不搭理他。
好一阵,才不冒果子了,连佑见它消气,厚脸皮地一点点挪过去,配合上自己人畜无害的笑容,终于重新获得了被对方牵着手的权利。
随后,见少年和洑煜确实睡熟,不再有其他动静,两人便找了个角落,窝在一起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幻象外两人还在迷迷糊糊之间,破庙里少年已起了身。
洑煜自然也跟着起来了。昨夜哭得太狠,如今一看,两只眼睛肿得像金鱼。
两人收拾了一下,洑煜便送少年到了城门。
“好了,就到这里吧。”少年揉了揉洑煜的发顶,“阿煜乖,我一从考场出来,便立刻到破庙去找你。你乖乖等着我哦。”
不消他说,洑煜自然是会乖乖等的。两人又依依不舍黏黏糊糊了好一阵,才终于正式道别。
少年一步三回头,但终究抵不过开考时间快到了,最终还是毅然地向城内走去。
花梵和连佑像背后灵似的跟在他身后。一个环顾四周观察着往来人,一个站定不动,遥遥看着身后的方向。
花梵问道:“你看什么呢?”
连佑眯着眼睛,仔细越过人群瞧着城门的方向:“按照高长官所说,这就是左相和洑煜的最后一面了,我总觉得……”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随后猛摇花梵的手:“哎,来了!你快看!”
花梵赶忙回头望。
可此时少年左相已走出太远,花梵又不像连佑那般一直盯着洑煜,一时间竟没找到他的身影,急得它赶忙穿过街上人群,试图靠近城门的方向一点。
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花梵走了两步,便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被弹开,仰面跌倒在地!
连佑赶忙去扶它。只见花梵捂着额头蜷缩在地,被连佑搀起来后,眨了眨眼,似乎还是有些眼冒金星。
“我怎么感觉……看东西有些模糊?是不是撞坏了?”花梵甩了甩头。
“……不是。”连佑道,“是幻境要结束了。”
果然,不出片刻,天地之间再度只剩了一片茫白。
“啧……这是屏障?是不能离左相太远的意思吗?”花梵揉揉脑袋。
连佑哪里懂得这些,回答不了,只能耸耸肩。
花梵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抬头问道:“你方才看见什么了?”
“嗯……我看见有个人过来跟洑煜说了几句话,然后洑煜好像就跟着他走了。”
花梵一听,精神了:“跟着走了?!莫不是被人拐跑了!”
连佑蹙眉:“不知道。不过我看那人身形和衣着,好像不一般,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等等……”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闭起眼睛,一手点着自己太阳穴:“是谁……是谁来着……对了!好像是魑!”
“魑?!”花梵惊道,“怎么又是他?是他把洑煜拐走的?!”
连佑又仔细地想了想,笃定道:“应当就是了!我方才乍一看没想起来,但是仔细一想,那人眉边确实有一抹红色印记!应该确实是魑没错!”
花梵裂开了:“不是,他好端端的拐走人家小孩干嘛??”
“对啊……”连佑脑筋飞快转着,“若真是他拐走的,那洑煜应当是到地府去了……”
用世俗的话来讲,就等同于死了。
“可,为什么左相在地府里,还是找不到洑煜?是不是他们把洑煜藏起来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想,疑点越多。这下连佑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两人正被这一团乱麻的线索搅得抓心挠肝,却忽闻一声:“花……花神大人……?”
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花梵和连佑诧异地闻声看去。
“……红琴?”
红琴似乎也是愣住了:“诶……这是什么情况?”
花梵和连佑也懵了。按照连佑的推测,幻象结束,他们本该见到莫同生的,可如今,为什么和红琴接上了?
花梵赶忙跳起来。连佑问道:“红琴姐姐,你见到莫公子了吗?”
红琴茫然道:“啊,刚进入房间的时候见过的。”
花梵追问道:“你是不是方才和周扬分别?”
“对啊。”
两人便知道了,这是第一轮流程刚刚结束的红琴。
可是,原本他们应当见到的,应该是第一轮记忆刚刚结束的莫同生。为什么现在跳过了他?
按捺了心中疑惑,两人简单将现在已得到的信息告诉了红琴。包括左相的所有记忆,六个房间的运作方式,以及莫同生可能和左相有关系。
红琴很快理解了一切,随后也恍然大悟地想起,那少年左相的眉眼确实和莫同生有几分相似:“想来莫公子说不定真的……既然如此,现在的问题在于,为什么原本位于我们之间的莫公子不见了。”
“正是。”
几人同时陷入沉思。
“嗯……”红琴思索片刻,犹豫道:“会不会是……莫公子已经猜出了左相的身份和名字,所以脱离了这个迷阵?”
花梵和连佑闻言,都抬眼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红琴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继续道:“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莫公子很大概率跟左相有关系,说不定他真是左相的亲戚什么的,看了这地宫里的记忆,便想起了他的名字……嗯,我随便猜的,大人莫要介怀。”
“不不。”花梵忙摆手道,“你猜得很有道理。”
连佑却道:“可是,若他真是左相的亲戚,应当是多少知道他的事迹的,就算不知道我们在房间里看到的是左相生前记忆,也该交代一下他知道的事情啊?为何之前不说?”
花梵闻言,回想了一下自从他们遇见莫同生之后的事,想了一圈,怔然道:“我们……好像……没跟他说过,这里是左相陵啊?”
空气突然一片死寂。
仔细想想,还真是。
莫同生本就是莫名其妙到这来的,自然不知道这是哪里。而见到他们之后,众人也想当然地以为他知道,竟没一个人跟他讲过!
“哈哈。……我真服了。”连佑无语了。
“呃……”花梵扶额,“所以说,他可能是在第四个房间里,弄明白了这是左相的记忆,因此理所应当地知道左相是谁,也就出去了?”
“……大概是吧。”红琴道,“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破阵。”
“唉,这小子。破阵也就破了,怎么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怎么留啊。”连佑的嗓音平得像一条死鱼,“这几个房间都是独立的,连时间都混乱,怎么给你留线索?”
“……”
默了好一阵,红琴才道:“不管怎么说,如今搞清了这迷阵的运作方式,总归是好事一桩。说不定下一轮轮完了,就会有新的线索出现呢?”
“说得也是。”
红琴嗓音柔柔,又擅长鼓舞人心,几句话便说得花梵和连佑打起了精神。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会面时间便结束了。
随后,花梵和连佑众望所归地见到了一个蹲地抱头的高云武。
花梵强忍笑意,蹲下来劝诫安慰了高云武好久,对方这才恢复些许生机。
随后,双方对齐了一下颗粒度。
“……有两点新线索。”高云武坐在地上,虚弱道,“第一个是,陈老确实进入了第一个房间,看来我们几人确实是按照这个顺序轮转的。陈老方才看完第一段记忆,说那少年左相在捡回洑煜之后,气色明显下降,身体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康健了。”
蹲在他身旁的一大一小点头。
“第二点,……是这个。”高云武一脸菜色地摊开手掌。
他手心内,赫然是几片瓜子皮。
花梵和连佑当场五雷轰顶,看着这几片瓜子皮双双硬化成了两座雕塑。
高云武看他俩脸色精彩,忍俊不禁道:“这是我方才在幻境里坐下时,在地上摸到的。本来只能摸到,却看不见,可拿起来以后,就看得清了——这东西,是你们二位留下的?”
花梵干咳一声,僵硬地点点头。
它还记得,方才连佑嗑完第一把瓜子之后,便将瓜子皮丢了——那些瓜子皮在落到地上之前就消弭不见了,想来是被幻象遮盖……
嗯?
花梵脑中打了一闪,猛地抬头,张口却被恍然大悟的连佑抢先了一步:“刚才,在第三段记忆里,花梵还撞墙了。”
花梵的表情瞬间裂开,正要反驳些什么,高云武就会意道:“既然如此,是不是说明,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视觉上的幻象,而我们本身还在房间里?”
连佑接道:“正是!这样一来上一个人若是在房间内留下些什么,下一个人就能在下一轮拿到!……”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某位花神绝望又愤怒地看着这一切。
没人理它。
没人在意它受挫的自尊心。
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是翅膀硬了。
伤心。
等到高云武和连佑反应过来时,一抬头,身边哪里还有花梵的身影?
连佑一惊,忙站起来四下环顾,幸好它并未走远,只是在连佑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独自凄凉地坐在地上。
他回头跟高云武对视一眼,尴尬一笑,后者也心领神会,点点头示意连佑不用管自己。
于是连佑赶忙几步跑到花梵身边:“你怎么了?”
再看花梵,表情木然,一手在地上画着圈圈,一手抱膝,身边落了不少花瓣。
当真是凄凉可怜极了。
连佑哭笑不得,心中大概猜到花梵闹脾气是因为什么,于是转到花梵眼前,半跪下来,扒住它手臂,哄道:“好了,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
花梵姿势没动,只是抬眼,将目光从地上的圈圈转移到连佑脸上。
沉默片刻,连佑知道花梵这是在等他的下文,轻咳一声道:“嗯……我不该当着高长官的面揭你的短,让你丢脸,也不该只顾着跟高长官说话不理你,伤害到你了……对不起。”
花梵看他半晌,却嘴一瘪,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
连佑一看,慌了:“哎,你别……哎呀,我真的知道错了。”一面抓过它一只手轻轻摇晃。
但花梵仍然无动于衷。连佑见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终只能使劲浑身解数,尽量用最柔软的语气道:“那……来抱抱好不好嘛?给你抱抱?”
本来连佑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因为在此之前,花梵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与连佑贴贴抱抱,想来是很喜欢这种行为——没想到却真的起了效果。花梵闻言,抬眼看了连佑一眼,随后伸手将他拉进怀里。
连佑大喜,赶忙回抱住了花梵:“好啦好啦,不生气啦。”
“嗯。”花梵脸埋在连佑颈窝里,闷声应道。
总之,好容易哄好了花梵,高云武也走过来,向方才没顾及花梵自尊心一事道了歉,此事总算揭过。
几人又聊了几句,发现这一轮下来,除了各个房间内留下的东西会保留之外,并没有新的线索。
但不管怎么说,有新线索总归是好事。
很快,高云武的颜色又一次开始变淡。
第四段记忆,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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