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仙法力加持，这一队车马走得很快，不出两日便抵达了太行山脚。
傍晚，灵御司太行分司。
“周扬大人来了，有失远迎。”灵御司长官高云武，语调铿锵，干净利落行礼道。
周扬笑着还了礼。趁着连佑他们还未下车，三言两语和高云武说明了花梵来帮忙的事情，并拜托对方在连佑面前隐藏花梵的身份。
当然，隐去了连佑是梁溪知州之子的事。
灵御司为众人准备了接风宴。高云武本来打算就在席上与周扬说明左相陵的情况，可如今多了连佑这个凡人，便只得按捺。等到宴毕，花梵随下人去安顿好了连佑，几人这才得以坐下讨论正事。
灵御司这边，除了长官高云武本人，还有一些司内高层及一些高阶修士，都是左相陵的知情者；灵仙这方，则只有周扬和花梵。
即使如此，两位上古灵仙的灵压还是不容小觑。在这小小的厅堂里，几个人类都感受得到对方身上那强大且纯净的灵力。
高云武道：“周扬大人，花梵大人，我便直说了。想来二位历经百朝，应当知道这左相陵的来历，在下便不多赘述。只说那左相陵在建造之时，曾建了巨大的地宫。封陵之后，那地宫的入口便直接消失，千年以来没有任何找到入口的记录，二位可知？”
花梵插嘴道：“我记得前二百年间曾有很多墓贼去找左相陵，难道一个找到的都没有？”
高云武答道：“没有。那些墓贼进入太行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很难确定到底是进了地宫还是被山中精怪杀害。”
周扬点点头。野生精怪的本性它是知道的，若是在寸草不生的地界找到一个人类，大概率会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是如今，情况有变。”高云武继续道，“怨气大涨之后的一段时间，那地宫的入口突然出现了。”
“凭空出现？”周扬疑道。
“不，是在几次小型地动之后才出现的。灵御司曾探查过整个太行山，也画出了完整的地图，可以确定，那地宫入口原本的位置，是什么都没有的。”
“看来，这地宫是被某种法阵封存起来了。”花梵道，“能让整个灵御司都没人发现，想不到千年之前还有这样的高手。”
语罢，花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高云武道歉道：“抱歉，我不是说灵御司能力不足的意思……”
高云武自幼学武修法，性格磊落，并不计较：“无妨。我明白大人的意思。”
周扬思忖道：“既然那地宫露了头，我们是将它再次封住，还是——进去看看？”
“在下的意思是……”高云武正色道，“既然千年来从未打开的地宫如今露面，对我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一我们能找到左相怨气的来源，并就此解决了呢？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高云武的决定并不是贸然冲动。太行山周边地带苦左相陵久矣，而身处千年之后的时代，人们原本没有办法深入探究左相陵。如今左相陵自开门户，对当代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解决机会。
即使此行极其凶险，没人能保证他们进入地宫之后，还能活着走出来。
但若成功，必将造福千秋百世！
花梵和周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虽然左相陵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大难题，但如若有它们两个灵仙的加入，全员存活的概率会大大提高。即使解决不成，再次镇压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它们也很想见识见识这凶恶千年而不绝的左相陵。
“既然二位大人都同意，那么我们明日便启程。”高云武道。
“可以。”周扬点点头道，“此前，我还有一问。不知明日进入地宫的，都是哪些人？”
高云武道：“在下正要为大人介绍。”说罢，同身旁属下低声交代了些什么，不多时，门外进来两个人，加上原本就在厅堂内的修士中又站出一个，一共三人，一齐站在了周扬和花梵面前。
“这两位都是我们从民间招募来的高手。这位是陈老，号称‘陈半仙’，医法高超。”
那位老者恭敬行了一礼。抬头时，众人看到这人脸蛋水嫩光滑，竟是一副鹤发童颜之相。
“小老儿见过兽灵大人、花神大人。”陈子寿的脸笑得挤成了一条缝，“花神大人，好久不见。”
花梵：？？？
“大人忘了？十五年前，小老儿曾在渝州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花梵定定地打量了陈子寿好几眼，这才恍然大悟道：“哦，是你！”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渝州知州府一眼看穿花梵障眼法的道士。
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了。
面对周扬询问的眼神，花梵只得简略讲述了当年事，前者了然地点点头——毕竟，十五年前就能看得穿灵仙，如今又被灵御司找来，想来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只不过，花梵依然有些愤愤地对当年这人巧舌如簧地逼迫它现身的事怀恨在心罢了。
“这位是孔兴，民间散修，有御风之能。”
众人象征性地互相问了礼。
“小女灵御司一等捕妖师红琴，见过二位大人。”说话的是方才从队伍里站出来的女子，背后背着一把琵琶，款款行礼。
最后，高云武道：“这三人，再加上下官本人，便是灵御司此次决定的行动人选。加上二位大人，定当如虎添翼。”
周扬点头道；“即使不能彻底解决左相陵怨气，我和小花也能保证各位全身而退。诸位放心。”
几人正聊着，却有一个侍卫进来报告，说是跟花神大人同来的那位小公子突然起了高热，呕吐了好几次，却死活不要旁人近身，因此只得冒险来打扰各位大人，询问花梵本人的意见。
花梵一听就着急了，匆匆道了声“失陪”，便快步跟着侍卫离去。
高云武见了这一幕，颇有些惊奇，很想问问这小孩跟花神大人是什么关系，但看见周扬只是无奈笑笑，又没敢多问，只得按下心头疑惑。众人继续讨论。
另一边，灵御司为客人准备的帐房内。
花梵急匆匆地冲进门，帐内下人齐齐站在一旁，正不知所措，见花神大人来了，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连佑正在榻上蜷缩着，花梵刚刚靠近，便能感受到他那灼热的体温，顿时心中焦急更甚，赶忙将他的头脸从被褥中扒拉出来：“阿佑，阿佑？”
连佑听声音便知道是花梵来了，终于乖乖将头伸出来，任由花梵摸他的额头和脸感受温度。
花梵感受到指尖滚烫，心疼坏了，正摸着连佑的脸颊试图给他物理降温，却听得少年口中喃喃着什么。
“阿佑？你说什么？”花梵低下头，凑近了，才听清连佑说的是：你到哪里去了？
花梵感觉自己的心融化成了一堆浆糊，柔声道：“阿佑，我在这里呢。”
连佑有些怨念似的道：“你怎么才回来？……”
花梵顿了顿。
这孩子，说话就说话，怎么跟撒娇似的？
连佑又迷糊了一会，呼吸渐渐平稳。
过了好一会，就在花梵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连佑却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哪里难受？要不要喝些水？”花梵见状，起身就要给连佑倒水，却被对方拉住了衣角。
“你别走……”连佑意识虽清醒了许多，声音却还虚弱，“自你来了，我便好些了。只是头晕。”
仔细一想，其实他自从进入太行山地界之后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只是直到跟花梵分开，症状才爆发。
花梵愣了愣，摸了摸连佑额头，确实不如它刚过来时那般滚烫了，但还是道：“我不走，我给你倒些水。你躺好。”
连佑乖乖喝了水躺下，花梵坐到他身边，沉思片刻，凝重道：“这下坏了……”
“怎么？”连佑鼻子以下都在被子里，一手仍揪着花梵衣角，睁着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看着花梵。
花梵斟酌道：“你身体不适恐怕是受到这山中怨气影响。想来现在是因为在我身边，得我灵气庇佑，这才好转。”
“怨气？这山中何来这么猛烈的怨气？”连佑疑惑道。
花梵先前只告诉了连佑他们的目的地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却不想让连佑掺和进这件事来，因此没说过其中细节。又知道这小子不问到底是不会罢休的，因此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他问起，三言两语便将左相陵的情况说明了。
就在此时，门口下人进来传话，原来是周扬过来了。
“那边差不多谈完了，我就过来看看。”周扬向花梵示意，随后又问连佑道：“连公子身体可还好？”
“多谢大人记挂，已经好些了。”连佑下意识答道。
花梵闻言轻轻拍了他一下：“都说过你不必和它这么客气。”又对周扬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商量。”
“……”
周扬听完前因后果，也犯了难：“这可真是……原本我想着，我们此行少则两日，多则半月，就让连公子待在灵御司等我们便可。可看如今情况，连公子恐怕必须跟着我们一道走了。”
花梵听罢，心中担忧不减反增：“那地宫之内怨气只会更强，他进去能撑得住吗？”
“这个，我倒是有个办法。”周扬道，“只是恐怕要辛苦连公子一点。”
连佑道：“大人但说无妨。”
只见周扬口中短短念了几个字，手心翻转两下，抬手向连佑眉心只一点——
下一刻，原本端坐在榻上的连佑消失了，倏忽几息之间，榻上便只剩了被褥和其中小小的一团。
那一小团动了动，很快从被褥之下钻了出来。随后，花梵目瞪口呆地跟一个约莫四五岁的一脸茫然的孩童对上了视线。
周扬见这一大一小两个一齐愣住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放心，只是让连公子的身体暂时回归五岁的状态，不影响灵魂和记忆。”
连佑的身形缩小了，原本的衣服对他来说自然宽大了许多。花梵看着小连佑紧张地将自己的身体掩盖起来，一面茫然道：“这……这样，起到什么效果？”
周扬道：“身体变小了，目标小了，受到怨气的影响自然也小些。如此状态，小花你带着他进入左相陵，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花梵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方才见到的灵御司人员，除了长官高云武人高马大，竟无一不是身形娇小。原来竟有这层原因！
一面想着，一面不由自主地将小连佑从被褥里扒拉出来，捏捏对方五岁的绵软水滑的脸蛋，却只遭到小团子状似凶恶地将它的手拍开。
花梵也不恼，而是喜道：“如此一来，他身形变小，反倒更好行动了。周兄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你呀……”周扬无奈道，“也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喊我周兄。”
花梵权当没听见它的话。
本来它正在犯愁，若是将连佑留在地宫外面，在他们回来之前，连佑身份的消息就传到太行山，灵御司的人将他给送走或者梁溪方面来抢人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它可以随时将连佑带在身边，完全不用担心被别人抢走！
花梵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它怎么……好像将连佑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呢？
一直到连佑奶声奶气地跟周扬道了谢，周扬笑盈盈地告辞离去之后，花梵还是怔怔的。
连佑将自己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花……花梵。”连佑的声音软软的，只一声便将花梵从愣神状态中唤醒。
“嗯？”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连佑道。
花梵惊讶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连佑眨眨眼睛，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之前在梁溪的时候，听说过灵御司这个地方。”
花梵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灵御司是官家的机构，里面的人都很厉害的。今天我看见他们对你和周扬大人都很恭敬……其实我早知道了，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是不是？”
花梵有些愣神。其实它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说漏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它知道自己身份暴露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连佑是这种平淡的反应。
更不如说，是它不敢去想。
“不，与其说你不是普通人，倒不如说你不是人——你是万花之灵，对吧。”
虽是问句，连佑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花梵僵硬片刻，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连佑无语道：“你也根本没有很认真地隐藏啊。”
对于花草超出常人的了解，连一袋糕点都提不动的力气，受到惊吓时身上飞出的花叶，高于皇家和灵御司长官的法力，还有在京城给孩子们讲故事时，对传说中的万花之灵的喜好和行为如数家珍……
桩桩件件都在声明它自己的身份。
花梵尴尬地笑笑，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默了许久，连佑叹口气道：“若是没有我，你明天就应该很顺利地跟周扬大人他们去办事了吧。”
花梵终于有了反应：“谁说的？你想什么呢？”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继续花梵身份的话题。见连佑不为所动，花梵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我可从来没说过嫌你麻烦，如今不会，以后也一定不会。我正巴不得能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呢，只怕你嫌弃我，或是害怕我。”
连佑闻言，愣了愣，许久才道：“……其实我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救我？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花梵卡壳了。
这一次它想了许久，久到连佑以为它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才终于嗫嚅道：“我……其实我也不知道。”
连佑：？
“是真的不知道。”花梵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但我发誓，我对你好，给你花钱，都是发自真心的。哪怕你以后有了想做的事，或者想去某个地方定居，我也不会说甩下你就走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次连佑也卡了。他欲言又止了许久，可花梵这一句话内蕴含的庞大消息量却又淹没了他的大脑，以至于他的“为什么”卡在嗓子里，久久问不出来。
“反、反正……”花梵也罕见地害羞了，“反正当初是我把你从梁溪拐走的，我肯定会对你的人生负责到底……你别想那么多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快睡觉吧！”
连佑懵懵地应了。
下一话更个大的（其实是断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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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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