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礼这座宅子距离皇宫、户部以及东市都不远。闲来无事的时候溜溜达达就过去了。
陆芸做事直奔目的,对一路上的景色没多大兴趣,因此一会儿就到了。
户部大门前,连翘上前跟守门的侍卫交谈。
侍卫疑惑地看了看楼梯下的陆芸,对连翘说:“请稍等,我进去问一声。”
“麻烦大哥了。”
连翘转身提着裙摆下来。
“夫人,他要进去问问,应该很快。”
陆芸点头,盯着飘扬的裙摆发呆。
三人又站了一会儿,陆芸的穿着就不像个普通人家的夫人,吸引了来往行人的注意。
期间也有其他的夫人来送饭,嫌她们三人挡道,她们只得往旁边移,最后就差移到石狮子后面藏起来了。
“这不是季夫人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芸抬头,远处走来一人,白衣胜雪,能披斗篷的天气依旧晃着把折扇。
正是那日的东方大人。
他身边还跟着位女子。
一袭油紫色长裙,镶着珍珠的腰带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此刻这位姑娘眼睛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东方大人。”陆芸收回看女子的视线,喊了一声。
东方看向连翘手里提着的食盒,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来给给季大人送吃食的。”接着,他转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问道:“怎么不进去?”
陆芸瞥了他一眼:“进去通报了。”
“这样啊!”东方把扇子一收,“跟我一起进去吧!”
陆芸也不拒绝,点点头。
主仆三人跟在东方身后,陆芸与那名紫衣女子并排走着。
东方路过门口时,特地停下脚步,用扇子指着陆芸,对留下的那个侍卫说:“这是季礼季大人的夫人。”
守卫顿时反应过来,抱拳对陆芸行礼,声音洪亮地喊道:“季夫人好!”
陆芸稍稍仰头,并不说话。
一群人稍作停留,继续往里面走去。
陆芸刚跨过门槛,就看见季礼从里面出来。
青花蓝色官袍着身,终于让陆芸有了他还是个官的认知。
季礼与一群人在前院中间相遇。
先行对东方见礼,之后才将视线看向陆芸。
语气温柔:“你怎么来了?”
陆芸伸手指向连翘手里的食盒:“来给你送饭。”
季礼这才想起京中这种最近流行的行为,点点头:“辛苦你了。”
东方站在一旁,再次展开折扇摇了摇:“你们聊,我去找杜大人。”说完,不等两人说什么,带着身后的女子径直离开。
陆芸看向那个女子,女子也回头看向她。
对上了女子流连的眼睛时,她弯了弯唇角。
女子也对她笑了笑,转头跟着东方往里面去了。
缠绕在头上的发带在空中飘了飘,最后紧紧地贴着她消瘦的后背上。
季礼看见了两人的动作,问道:“那是东方大人的夫人,你们见过吗?”
陆芸看向他,否认道:“没有,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季礼半信半疑,方才两人的眼神对视熟稔,就像是老友相见。
但他也知道两人不可能见过面,因此便摇摇头将这个疑惑从脑中甩出去。
“走吧。”季礼接过连翘手里的餐盒,带着陆芸往自己的休息间走去,让两个婢女在外面等着。
两人并排往里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早就听季大人说在家乡娶妻了,但他们同京城中迷恋季大人的闺女们的想法一致,那只不过是推迟长公主与贵女们的借口,一直没当真过。
眼下却见到季大人提着食盒跟在一个女子身后。
没错,是跟!
从他们站的位置看过去,季大人落后女子一步,且眼神时不时就看向女子的脚,十分关心她。
陆芸自然察觉到了那些八卦的目光,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加快了脚步,尽快离开人多的地方。
抬脚迈上台阶,一只脚脚尖点在台阶上,正好踩到了裙子。眼见就要摔倒,她下意识里就要跳起来平衡身形,还好在使力前想起自己的身份,索性闭眼任由自己往前面倒下去。
而旁边时刻注意她的季礼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拉住。
“小心。”
陆芸很快恢复过来,将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道了声:“谢谢啊。”
“上下台阶的时候提着点裙摆。”季礼无奈开口。
陆芸挑眉:“我都要摔倒了你还怪我?我从来没穿过这么长的裙子。”她还特意在“这么”两字上加重音调,既是强调她不提裙摆是因为不知道,又是对京中贵妇小姐穿的长裙的吐槽。
上哪儿都要提裙子,手不就专门拿来提裙子了!
季礼不过是提醒她一下,到她这儿就变成责备了,有口难言。
“我没有怪你,只是提醒你,免得再摔倒。”
季礼解释完,看向前面陆芸挺直的背脊,心里疑惑,他们不是分开三年了吗?他们不是分开前不是只认识两天吗?为什么他们两人这么熟悉,就像一直生活在一起,这三年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那一晚上的原因?
陆芸不知道身后的那人已经想了这么多,她就是单纯穿不惯这些华丽累赘的衣裳。
走路时脚迈不开,经过台阶时又要用手提着,真是麻烦。
陆芸加快了脚步,拐角长廊。
而刚才那一幕,加上季礼小心解释的样子正好落在八卦的官员眼中。
季大人真的有妻子!而且妻子还很凶悍,连季大人的畏惧!
这边季礼不知道自己在下属眼中有了畏妻的形象,陆芸也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有了凶悍的标签。
季礼正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你吃了吗?”
“没有。”陆芸四处打量这间屋子,一开始还抱有册子会在这儿的可能,但看一眼就知道不可能。
这里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她回答的时候,季礼打开盖子,看见里面重叠的两份餐具,猜到了她没吃饭。
“那一起吃一点吧。”
陆芸坐在圆凳上,接过季礼递过来的碗筷。
两人分别坐在餐桌两头,一言不发,默默夹菜吃饭。
撤掉饭菜,就是谈判桌了。
吃完饭,季礼默默收拾了碗筷,整齐放回食盒。
陆芸低头摆弄裙子,听见除了季礼整理碗筷外的其他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
“允执啊!你真的娶妻了?”人未至声先到。
陆芸抬头看向门口,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来到门口。
老人抬头时,不仅看到了里面的季礼,还有坐在凳子上,与他四目相对的女子。
两人共处一室,不用得到季礼的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人。”季礼放下手里的食盒盖,对老者行了一礼。
陆芸也站起身,也对着老者屈身行礼。
她知道这是谁——户部尚书,杜游。
她行的礼并不规范,但老者并未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梳理胡须,俨然一副看穿一切的做派。
陆芸知道这位尚书大人,说来也惨。
这位杜大人是几十年前的科考状元,从此跨越阶级,从白丁到状元。从一开始授予的官位便是精官,带着一家老小上了京城。
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凭借真才实学升到了如今尚书这个位置。
宋词给她的关于季礼的官场生涯中,杜游对他青睐有加。便是因为季礼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都是从底下阶级爬上来的,且都是状元出身。
但他们杜家上三辈和下三辈的脑子好像都长他身上了,他的儿子孙子都一事无成。
唯一的儿子考到现在就是一个举人,孙子依旧在科举之路里面摸爬滚打,但也就混成了跟他老子一样的举人。
偏偏杜游深信他的子孙总有一个比他聪明,眼见着儿子没希望了,就将目光压在了孙子身上。
陆芸当初听说的时候,就知道这位老尚书只能是空期待一场。
因为他的夫人是个实打实的农家妇,没实过字,连简单的算数都整不清楚。
当初年轻的状元郎已经老了,但依旧精神矍铄。
“允执啊!你夫人跟你真般配。”
“多谢大人称赞。”
杜游跨进门槛,靠近些看向陆芸,胡子也不捋了,食指对着陆芸激动的摇晃:“这女娃娃长得真俊啊!比你都俊。”
陆芸嘴角一抽,真没想到他这么开朗。
“你叫什么名字啊?”对着季礼说完,又将目光投向她。
“……”陆芸在思索跟他这个官位和年纪的人说话时,应该怎么自称,但她这副沉默的样子看在杜游眼里,就是不知所措,转身看向季礼,嘴巴一瞥,故作生气。
“紧张了!你也是!不主动介绍。”
季礼赶忙回答这个老活泼:“内子姓陆名芸。”
“芸这个字好啊!文雅,允执夫人,你读过书吧?”
陆芸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季礼并不知道她有没有读过书,因此也不能代她回答,现在也跟杜游一起看着她。
“能识字。”她说的实话,但在老者眼里就是谦虚之言。
杜游又跟他们说了几句,最后对季礼说:“今日准允你提前下职,多陪陪你夫人。”
“谢大人。”
杜游笑着离开,不见其人,但依旧能听见他的笑声。
季礼将食盒收拾好,提在手上对陆芸说:“走吧。”
“好。”
两人一同往外面去,路过台阶时,季礼已经提前提醒她记得提一下裙摆,但陆芸依旧没记住,在他胆战心惊的注视下,终于来到了大门口。
将食盒递给连翘,两人并排走在大街上。
季礼余光看见陆芸的走路姿势,双手随意垂在两侧,随着步伐前后摆动。
“你真的识字?”明显的不信。
杜游以为她是在谦虚,那么季礼则认为她是在装大。
陆芸皮笑肉不笑,她虽然看不上有文化的人,也不稀罕有没有文化,但别人不能质疑她没文化。
“你什么意思?读书识字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权利吗?”陆芸说话时咬牙切齿,大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握成拳,要是他再说一句难听的话,不介意当街给她一拳。
经过她的“深思熟虑”,突然觉得这个侍郎夫人的身份也没有那么重要。
季礼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向她道歉:“是我表达有误,对不起。”
见他道歉诚恳,陆芸的火气消下去一些,继续听他解释。
“我原先听街坊说你不识字,所以听见方才听见你说会识字,所以有点惊讶。”
陆芸想起那群爱嚼舌根的大婶儿,觉得季礼说的话有九分真。
“谁说的话你都信?”不知道他是怎么当时侍郎的。
季礼侧头看她,将那时的自己将给她听:“当时我打定主意要想你提亲,但我不了解你,唯一的途径就是同一条巷子的人。”
“你不了解我还跟我提亲?”不管是三年前的陆芸还是现在的陆芸,一直不明白季礼是发什么疯突然来跟她提亲,跟宋词商讨过后一致认为是季礼想要摆脱县令之女的纠缠,于是随便找个女的成亲。
季礼听见她问这个,有些卡壳,脸上还染上了一丝绯红,最后在陆芸的注视下,轻咳一声,吐露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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