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石板路还留着白日的余温,我踩在上面,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热的铁皮上。右手贴着裤缝,纱布下的裂纹又跳了一下,这次不是轻轻一抽,而是猛地缩紧,像是有人在我掌心捏了一把。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也没抬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只是把书包往上提了提,拐进了旧训练场的侧门。
这里比主训练场安静得多,连风都懒。半圈石栏歪斜地立着,结界符纸早被雨水泡烂了,挂在柱子上像干枯的蛇皮。我走到了中央,解开纱布,掌心那道裂纹在暮光里泛着暗红,像一块没烧透的炭。
“再来一次。”我低声说,“就一次基础的,不加花。”
我闭眼,呼吸放慢,从丹田引出咒力,沿着经脉往下,一点一点输到掌心。这次我刻意压低频率,不用火焰那种高震荡模式,只求一只最普通的小光狐——能站稳,能看我一眼,能自己散掉就行。
光雾浮现,成型很快。
一只半透明的小狐狸落了地,四脚着地,动作也算利索。我刚松了口气,它忽然转头,不是看我,而是盯着我右后方那片塌了一半的围栏。
然后它动了。
不是走近,不是摇尾,而是低吼。喉咙里滚出一声不属于它的声音,短促、沙哑,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我心头一沉,立刻切断咒力。
可它没散。
反而朝我迈了一步,头压低,背脊弓起,眼睛从原本的淡蓝变成了灰白色,像蒙了层雾。
“停。”我后退半步,掌心发烫,“收术。”
它没听。
我抬手就要补一道强制解除符,它却猛地转身,冲向石栏,一头撞了上去。不是误撞,是用力撞,撞完还不停,四条腿扒着地面来回刨,像是在挖什么。
“够了!”我冲过去,一把按住掌心裂纹,强行抽回咒力。
光狐终于炸成碎光,消散的瞬间,我甩出早藏在指间的符纸,贴在地上那团残留的光痕上。符纸微微发烫,边缘卷起,我迅速把它揭起来,折成小块塞进袖袋。
我喘了口气,蹲下身。
地上留下一道痕迹,不是光点,也不是焦黑,而是一圈扭曲的波纹,像是有人用手指蘸了墨,在纸上画了个没闭合的圆,又用力抹了一道。
我盯着那纹路,心跳加快。
这不是我术式的残留。
是别人的频率,混在我召唤的过程中,硬生生把我的指令掰了个方向。
我慢慢站起身,把纱布重新缠上。掌心还在烫,但这次的热,是从裂纹深处往外烧的,不是我自己输出咒力的那种温热,更像……被什么东西反向加热了。
我环顾四周。
没人。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有人在用同样的频率,接了我的召唤,然后改了指令。
就像两个人同时按了电梯按钮,他比我快半秒,把楼层按成了他想要的。
我从书包里摸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
“低频召唤也会被干扰。”
“干扰源能模仿我的频率,且能修改召唤物行为。”
“残留波纹呈逆时针螺旋,疑似通过老旧结界漏洞注入。”
写完,我在下面画了个小狐狸,又在它头顶画了个箭头,指向右边。
“你本来该看我。”我轻声说,“不是看那边。”
我合上本子,正要收起来,忽然察觉掌心一紧。
不是抽,不是烫,是……拉。
像是那道裂纹突然变成了吸口,要把我体内的咒力往外抽。
我猛地抬手,发现掌心的纱布边缘渗出一丝红光,不是火焰那种亮红,而是深得发紫的暗芒,一闪即逝。
就在这时,我听见石栏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是布料擦过石头的声音。
我立刻转身,目光扫向那片塌陷的围栏。
一个人影站在树后,穿深灰色高年级制服,袖口卷起一截,露出手腕上一圈暗色纹路。他没动,也没躲,就那么站着,像是故意让我看见。
我心跳一滞。
他抬起手,做了个动作——食指在唇前一竖,然后轻轻一点地面。
跟我刚才画波纹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没冲过去。
他知道我在看,也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这时候追,他只会消失得更快。
我站在原地,手慢慢插进袖子,捏紧了那张封着咒力残影的符纸。
他看了我两秒,转身走了。步伐不急,像是散步。
我等他彻底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掌心的裂纹还在发烫,但那股被拉扯的感觉退了下去。
我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撕下一角,在背面快速画下那个逆时针螺旋波纹。然后从咒囊里取出一小块透明晶石,把纸片压在下面,低声念了一句启动咒。
晶石微微发亮,映出波纹的轮廓,开始缓慢旋转,方向……确实是逆时针。
我盯着它,脑子里飞快过着资料室那本灰皮册子上的内容。
“高频召唤易被同频吸收——慎防窥视者。”
现在不只是吸收,是篡改。
而且对方用的,不是学生级别的手段。那道波纹的结构太规整,节奏太稳,像是某种咒具的输出模式。普通学生就算想偷学,也模仿不了这种精度。
我收起晶石和纸片,把它们塞进贴身的暗袋。
得找人帮忙。
五条悟?不行。上次对峙后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再去找他,他只会说“你终于出事了”。
夏油杰……他今天没出现在校庆后台,但我记得他站的位置,记得他鼓掌的节奏。
他没说话,但他是真的在看我的术式。
我转身朝训练场外走,刚迈出两步,忽然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鞋底沾了点东西——是刚才光狐消散时留下的残留物,不是光,不是灰,而是一小片黏稠的黑色物质,像是凝固的油,踩上去有点滑。
我蹲下身,用符纸角刮了一点,准备收起来。
就在这时,掌心猛地一烫。
我抬头,发现训练场半空,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光痕,像被人用粉笔在空气中画了一道弧线,正缓缓闭合,形成一个残缺的符阵。
不是我的。
也不是刚才那只光狐留下的。
它还在动,像是在重新排列。
我立刻后退,靠上石栏,右手死死按住心口。
符阵闭合的瞬间,地面那圈扭曲波纹突然亮了一下,随即消失。
我冲过去,用符纸去压,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都没留下。
我站在原地,呼吸发紧。
他不是在偷看。
他是在测试。
测试我的反应,测试我的记录方式,测试我能不能识破他的干扰。
而现在,他知道了我能捕获残影,所以干脆用远程咒具清掉了现场痕迹。
我慢慢坐到石栏边缘,掌心贴着膝盖,还能感觉到那股余热。
不是愤怒,不是害怕,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被人隔着玻璃看了一整天,终于发现那玻璃上,其实一直贴着一张脸。
我从书包里摸出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了三个名字:
家入硝子——有设备,但刚才那人提过她,不能确定安全。
五条悟——有能力,但立场不明。
夏油杰——没说话,但鼓了掌。
笔尖在第三个名字上顿了顿。
我写下第四行:
“他没问我火焰狐狸是怎么来的。”
“他只说,挺特别的。”
可他知道这个词。
而这个词,我只在练习时,对着空气说过一次。
我合上本子,塞进内袋,站起来。
暮色已经漫过训练场,风吹得石栏上的破符纸哗啦响。
我最后看了眼那片消失波纹的地面,转身朝教学楼方向走。
走了几步,我停下,从袖袋里摸出那张封着黑色残留物的符纸。
低头看着它。
符纸的边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锐器轻轻划过,刚好把残留物围成一个微型逆三角。
我盯着那道痕,手指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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