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轻微翻书声。
自习课。
颜希言抱着数学书和笔记本，轻手轻脚地出现在高三（一）班后门。他探头朝里望了望，视线很快锁定了靠窗那个清冷的身影。
沈渝珩坐得笔直，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过于清晰冷硬。他周围的气场好像自成一体，把喧闹和浮躁都隔开了。
颜希言抿嘴笑了笑，悄悄溜进去，走到沈渝珩旁边的空位坐下——那是他惯常的位置，班里人都知道，这位置某种程度上算是默认留给颜希言的。
椅子挪动发出轻微声响。
沈渝珩没抬头，笔尖也没停，只是极其自然地把手边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往颜希言那边推了推。
颜希言拿起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正好缓解他一路跑过来的微喘。他把数学书摊开，手指点着昨晚圈出来的那道题，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苦恼：“哥，就这个……辅助线到底怎么添？我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对。”
沈渝珩这才停下笔，转过头。他的目光先落在颜希言微微皱起的眉头上，然后才移到那道题上。看了几秒，他拿过颜希言的草稿本和笔。
“这里。”他用笔尖在图形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点了一下，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连接这个点和这个点。”
他的手指修长，握着笔的姿态很稳，在纸上划出一条清晰的虚线。
“啊？”颜希言凑过去，脑袋几乎要碰到沈渝珩的肩膀，他盯着那条线，眼睛眨了眨，还是迷茫，“为什么是这里？看不出来啊……”
“等角的补角相等，”沈渝珩言简意赅，又在旁边写下一个简单的等式，“然后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
他的讲解风格一向如此，步骤清晰，逻辑冰冷，绝不多说一个废字。
颜希言盯着那几步看，眉头还是没松开。他知道每一步是什么，但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第一步会是那里。“哥……怎么想到连这里的？”他小声问，有点不好意思。他总是跟不上沈渝珩那种近乎直觉的解题思路。
沈渝珩沉默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颜希言困惑的、带着点求助意味的眼神，那天空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透亮。
他重新拿过一张草稿纸，声音放缓了些，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先看这个角。它和这个角之和是不是一百八？”
“嗯。”
“这个呢？”笔尖移到另一个地方。
“也一样……”
“所以它们相等。”沈渝珩说，“然后，再看这条边和这个比例……”
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步骤拆得更细，甚至画了两个分解图。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颜希言屏息听着，眼睛跟着他的笔尖移动，慢慢地，那层迷雾散开了。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哦……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哥你真厉害！”
他笑起来，侧头看沈渝珩，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和一点崇拜。
沈渝珩对上他的目光，停顿了一秒，极快地移开视线，把笔塞回他手里：“自己再做一遍。”
“好！”颜希言干劲十足地埋下头，重新演算。
沈渝珩却没立刻继续自己的功课。他看着颜希言低头认真书写的发顶，看着他因为解开难题而微微翘起的嘴角，看了好几秒，才重新将目光落回自己的卷子上。只是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教室里很安静。偶尔有同学低声讨论问题，或者起身去接水。但他们都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颜希言顺利地把题解完了，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沈渝珩放在桌角的手肘。
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
颜希言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手，耳根又有点发热，赶紧假装低头检查步骤，心跳莫名快了两拍。他偷偷用余光瞥沈渝珩。
沈渝珩似乎毫无所觉，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依旧看着自己的题目，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点。
空气里那种安静的因子好像变得有些不同，多了点难以言说的东西，缓慢地流动着。
颜希言轻轻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沈渝珩身上那种干净的、带着点微凉气息的味道。这味道他闻了九年，熟悉得如同空气，可每一次靠近，还是会让他的心变得很软，又有点莫名的紧张。
他不敢再乱动，安静地坐在那里，翻看着自己的笔记。阳光晒得他后背暖洋洋的，有点犯懒。
时间慢慢流淌。
沈渝珩做完了一科作业，合上练习册，发出轻微的声响。
颜希言抬起头，小声问：“哥，你做完啦？”
“嗯。”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看看下一题？”颜希言得寸进尺地把书又推过去一点，眼神带着点试探，“就一题，最后一题。”
沈渝珩没说话，只是把视线转向他指的那道题。
这就是同意了。颜希言立刻弯起眼睛。
这一次，沈渝珩讲解的时候，颜希言靠得更近了些，手臂贴着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沈渝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冷淡，条分缕析，但他没有挪开手臂。
颜希言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好像被放大了，他努力集中精神去听那些定理和公式，却总忍不住分心去感受手臂相接的那一小片温热。
讲完了，颜希言其实还有点懵，没完全听进去。
“懂了？”沈渝珩问。
颜希言下意识地点头：“懂了。”
沈渝珩看着他，紫色的眼睛像沉静的深渊，似乎能看透他刚才那点走神。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笔还给他。
颜希言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心里有点虚，脸颊也有点烫。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下课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黏稠的安静。
周围的同学开始活动，收拾东西，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颜希言像是被惊醒，猛地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书和本子。
“哥，我去还书！一会儿门口等你！”他抱着东西站起来，语速有点快。
沈渝珩点了点头，动作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
颜希言转身汇入离开教室的人流，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沈渝珩还坐在那里，夕阳的光线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冲淡了些许冷硬。他正低头系着书包带子，侧脸平静无波。
好像刚才那片刻的异样，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颜希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安定的暖意。
他就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一如过去的无数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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