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路灯将两人的影子缩短又拉长，最终定格在家门口那盏温暖的廊灯下。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咔哒。”
门开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某种特定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了书籍、干净衣物和淡淡食物香气的、独属于“家”的安稳感。这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了颜希言心头那点因触碰而残留的、细微的战栗。
沈渝珩先一步进去，弯腰换鞋，动作利落。他脱下外套，随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颜希言跟在他身后，也低头换鞋，动作却慢了些。他还在想路上那个短暂的、不知是否有意的手背相触。脑子里乱糟糟的，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
“先去洗澡。”沈渝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听不出任何异样。他径自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一身汗。”
“哦，好。”颜希言应着，把换下的鞋摆正，心里那点旖旎的猜测像被戳破的气球，悄悄瘪了下去。也许……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吧。哥怎么会……
他甩甩头，不再乱想，拿了换洗衣服钻进浴室。
热水兜头淋下，水汽很快氤氲开来。颜希言闭上眼，感受着水流冲刷过皮肤，带走运动后的黏腻和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浴室里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水声。
隔着门板，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是沈渝珩走动的声音，碗碟轻碰的声音，还有……似乎是烧水的声音。
颜希言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这些细微的、日常的声响，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让他感到踏实。他知道，外面那个人，无论外表多么冷硬，始终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维系着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世界。
他洗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皮肤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穿着柔软的旧T恤和短裤，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新气息。
沈渝珩正站在厨房流理台前，背对着他。电水壶刚刚跳闸，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正把热水倒进两个马克杯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姜茶味道。
颜希言愣了一下。今天并没有下雨，他也没有着凉。
沈渝珩听到动静，回过头，目光在他还滴着水的头发上停顿了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过来。”他说，语气没什么变化。
颜希言乖乖走过去。
沈渝珩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淡黄色的液体冒着热气，里面沉着几片薄薄的姜片和一颗红枣。不是买的冲饮，是他自己切的。
“喝掉。”言简意赅，甚至没看颜希言，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颜希言双手捧起马克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一直暖到心里。他低头吹了吹气，小心地抿了一口。微辣，带点甜，顺着食道滑下去，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他不知道沈渝珩为什么突然煮这个。是因为看到他刚才在场边吓了一跳？还是……也感觉到了路上那一刻不寻常的安静？
他不敢问。
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任由那暖意驱散最后一点不安。
沈渝珩就站在他旁边，也沉默地喝着水。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刚洗完澡的湿润热气。
厨房顶灯的光线是暖白色的，柔和地洒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投映在光洁的地砖上，靠得很近。
喝完水，沈渝珩拿起空杯，走到水池边冲洗。水流声再次响起。
颜希言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哥，谢谢。”
沈渝珩冲洗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收拾妥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并排的书桌，上面堆着高高的复习资料。台灯亮起，各自占据一方光晕。
真正的安静降临下来。
只剩下翻书页和写字的沙沙声。
颜希言摊开数学卷子，试图集中精神，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
沈渝珩坐得笔直，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解题的速度很快，手指握着笔，稳定地移动，偶尔会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简洁的演算过程。
那种专注和游刃有余，是颜希言一直羡慕又追赶不上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渝珩的笔尖停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极淡地问了一句：“哪题不会？”
颜希言瞬间回神，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赶紧指了卷子上一道函数题：“这个……定义域老是弄错。”
沈渝珩放下自己的笔，把椅子往他这边挪了近半尺，靠过来看题。
距离瞬间拉近。
颜希言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还夹杂着一点极淡的、属于沈渝珩本身的微凉气息。他的手臂就挨着自己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睡衣布料，能感受到传来的体温。
比刚才路上那个短暂的触碰更真实，更持久。
颜希言的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跳动。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先看根号下面。”沈渝珩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低沉平稳，像大提琴的弦音擦过耳膜，“必须大于等于零。”
他的手指点着题目上的式子，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
“然后分母，”他继续讲解，逻辑清晰，步骤分明，“不能为零。取交集。”
他讲得很仔细，比下午在教室时更有耐心，声音也似乎放缓了些许。
颜希言听着，知识点是听进去了，但心跳却一直慢不下来。沈渝珩的呼吸几乎拂在他的鬓角，温温热热的。
“懂了吗？”讲完，沈渝珩侧过头看他。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颜希言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在台灯的光线下，那颜色显得深邃又柔和，不像平时那么冰冷。他好像……看到里面有一丝极淡的、类似关切的东西。
“懂了……”他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点发干。
沈渝珩看了他几秒，没说话，只是伸手，用指关节非常轻、非常快地碰了一下他的耳尖。
“耳朵怎么这么红？”他问，语气听起来很平常，像在讨论天气，“热？”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颜希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轰的一下全往头上涌，耳朵更是烫得快要烧起来。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埋进卷子里，结结巴巴地说：“有、有点……可能刚洗完澡……”
沈渝珩没再追问，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拿起自己的笔。
“那继续。”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触碰和随口的询问从未发生。
颜希言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握着笔，手指微微发抖，卷子上的数学符号像是在跳舞，一个也看不进去。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耳朵怎么这么红”，还有那一下轻得像错觉的触碰。
他偷偷用余光瞥向旁边。
沈渝珩已经重新投入他的功课，侧脸平静无波，只有唇角似乎极其微小的、上扬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快得让颜希言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两人，在安静的夜里，划出一小片独立而温暖的空间。
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
颜希言的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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