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有些刺鼻。校医手法熟练地检查着凌曜肿起的脚踝,冰凉的药油涂抹上去,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感。凌曜靠在诊断床上,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偶尔从齿缝间漏出一丝压抑的吸气声,但除此之外,再无更多表示。他忍耐力很好,苏芮想。
苏芮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目光也不敢一直停留在凌曜身上,只好假装看着窗外,或是盯着墙角那个放着各种药瓶的玻璃柜。可他的全部心神,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系在身后那张诊断床上。
校医给凌曜做了简单的固定,又开了些外用的药膏。 “这两天尽量少走动,这只脚不要用力。明天要是还肿得厉害,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校医嘱咐道,转身去药柜取药。
小小的医务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再次降临,却比来时路上更加粘稠和令人不安。苏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疼不疼”,或者“需要我帮你拿药吗”,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怕哪句话说错,又惹来对方的不耐。
“喂。”
凌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苏芮像被点了名一样,猛地转过身,紧张地看向他:“…啊?”
凌曜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被固定住的脚踝上,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刚才,谢了。”
苏芮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凌曜……跟他道谢?
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里回过神,凌曜又接着开口,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不过,今天的事,出去之后,一个字都不许提。包括你扶我过来,还有……”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瞥了苏芮一眼,“…还有这句谢谢。明白?”
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受宠若惊的火苗,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苏芮的心缓缓沉下去,一种熟悉的、微涩的滋味弥漫开来。
他果然,还是那个凌曜。
“嗯。”苏芮低下头,盯着自己旧球鞋上开裂的胶边,声音闷闷的,“…明白。”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曜哥!曜哥你没事吧?!” “靠,听说你崴脚了?严不严重?” “校医呢?怎么搞的?”
凌曜的那群朋友咋咋呼呼地涌了进来,瞬间填满了小小的医务室。他们围着凌曜,七嘴八舌地问着,关切又吵闹。
苏芮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群挤到了最外围的角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瞬间失去了存在感。
他看着被朋友们簇拥着的凌曜。凌曜脸上那点因疼痛而产生的脆弱和之前短暂的平静早已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带着点痞气的模样,甚至笑着骂了句:“吵什么,死不了。”
仿佛刚才那段只有他们两人的、充斥着沉默、疼痛和诡异对话的路程,从未发生过。
一个男生注意到凌曜脚上的固定,咋舌道:“曜哥,谁扶你过来的?够义气啊!”
凌曜闻言,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朝苏芮所在的角落扫了一眼,那目光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然后,他随意地耸了下肩,语气轻松自然:“就路上碰见个热心同学,顺手搭了把手。”
“哪个班的?得谢谢人家啊!” “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凌曜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行了,别围这儿了,闷得慌。谁去给我买瓶水?”
话题立刻被带偏。
苏芮站在角落里,看着凌曜被朋友们众星捧月般地关心着,听着他那样自然而然地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将他定义为“路上碰见的热心同学”。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后挪了一步,又一步,最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医务室,轻轻带上了门。
隔绝了里面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个短暂又不真实的、只有他和凌曜的世界。
走廊里空无一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扶住对方时,隔着衣料感受到的温度和触感。
现在,也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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