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是颖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已经富了三代。赵员外名叫赵广进,年轻时就给自己捐了个员外郎。他有一儿一女,姐弟俩两人相差了十八岁。生小儿子的时候赵员外已将近不惑之年,大女儿都出嫁了,因此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
天有不测风云,赵员外的夫人在诞下小公子后两年便撒手人寰。赵员外和夫人感情笃深,夫人去世后他也结结实实的大病了一场。小公子本就没了娘,爹又病倒在床上,他外婆觉得他可怜便将他接回了自己家。
赵员外夫人的娘家姓刘,住在平县,和颖县挨着,家里也是当地的富户,和赵员外倒是门当户对。刘老夫人年轻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直到第四胎才终于得了个女儿,自然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养着,这女儿便是赵夫人。
刘老夫人看着女儿长大,嫁了如意郎君,又有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幸福和顺,心里高兴得紧,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真是有福气。可不曾这福气竟就断了,自己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老夫人想女儿,也心疼小外孙,把小公子接过来自己照看着一是慰籍思女之情,二是怕赵员外续弦,找来个后娘,自己的外孙吃亏。
这一接过去就是三年。
期间赵员外病愈后曾想去岳母家接回儿子,但小公子已经在外婆家玩得熟了,不愿跟他回去,他只得作罢。一直到小公子到了该去私塾的年纪才又接回了家。
赵员外在夫人去世后一直未续弦,他是个明事理的,逢年过节仍殷勤的往岳母家送东西。赵小公子每年也都会在外婆家住一段时间。本是和和美美的好事,却不想在几个月前出了岔子。
“我这儿子这样已经有几日了,成日里就是昏睡,偶尔转醒也不说话,问什么都只是摇摇头。请了好些大夫都不济事。”
赵员外把司徒棘和尤逸请到了小公子的房间。一进门,一股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们之前在客栈房间中闻到的味道。
司徒棘一皱眉,问道:“赵公子房间好香啊。”
赵员外闻听,本就阴沉着的脸更黑了。
“唉,家门不幸。”赵员外叹道,“几个月前他从他外婆家回来时带回来一把梳子——不怕两位公子笑话,我这孩子虽是男儿身,但自小就有些女气,总喜欢一些女儿家的物事。我以为他自小在外婆家和那些表姐妹一起长大,可能多少会有点阴柔气,长大了就会好了。可没想到如今他十六岁了,还是如此。唉,就是那把梳子。”
赵员外掀开小公子盖着的锦被,锦被之下骨节分明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梳子。
“起初我还没太在意,只是渐渐的发现他回来以后一日比一日没精神。大夫给开了滋补的药,天天吃着,可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后来我听伺候他起居的丫鬟们说,他自从回来连书也没有心思念了,每日只当宝贝似的拿着那把梳子,每天早上一定要用那把梳子梳头。那梳子也奇怪,带着香味儿,就是你们闻到的这个味道。”
赵员外试着掰开儿子的手,想取出那把梳子,但小公子实在攥得太紧,拽了几下都没有拽出来。
“唉,真是冤孽。”赵员外摇摇头,继续说道:“后来就更邪门了,丫鬟小子们晚上听见他屋子里好像有说话的声音,还是个男人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借着灯光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一看,还真是个男人。我知道了这事儿晚上便来看,还真和下人们说得一样!我气得踹开了房门,但屋子里却只有他一个人。声我也听见了,影儿我也瞧见了,但屋里就是没人。我就问他方才在屋里是和谁在说话,他却不言语。”
“我想着定是家里召来了邪祟,便请来了一些法师做法想清清家里的污秽东西。可不驱不要紧,那东西倒是显出形了,晚上到我房中来对我说他没有害人之心,叫我不要再找人降他。我闻着那东西身上的味道和那梳子上的味道一样,怕是那梳子成了精。于是趁着个正午,抢来了梳子叫法师给烧了。可没想到那梳子却也是个有本事的,符也镇不住,火也烧不坏,怎么折腾都能重新回到我儿子手中。”
“后来他竟更变本加厉,夜里也大摇大摆的在院子里走动。我儿子被他迷了心窍,成日同他厮混,我拿他也没有办法。所幸听闻司徒公子在俞阳县,于是便差那张金快马加鞭去俞阳县请公子。可不曾想这个死奴才去了大半个月才回来。要是他早回来两天,有公子在,我儿何至于此。”赵员外说着悲愤不已。
“您是说赵公子如今这般是被那妖精害的?”司徒棘问道。
“不是那妖精害能有谁?人妖殊途,他日日缠着我儿子,我儿岂有不病的道理?原本就瘦成了一把骨肉,如今还昏迷不醒了。人都说那些个女妖精好痴缠,这男妖精却也这般不要脸!到现在我都没敢对外声张,这要是传出去,我赵家颜面何存!”
司徒棘看着床上躺着的赵公子,还算清秀的一个小孩儿,但也就止于此了,绝非美人。或许他没病时又是另一番风骨,只是如今已经是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于是司徒棘转身又向赵员外道:“捉妖我和我这位朋友倒可以试试,可令郎这病……”司徒棘向尤逸递了个眼神。他想说他不是大夫,不会治病,这小公子如果不是被精怪妖魔缠着他可就管不了了。但又怕直接说出来赵员外接受不了,便向尤逸求助。尤逸当下会意,接过了话头。
“赵员外既是觉得公子的病是因那妖精而起,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妖精降住。降住了那妖精且看看他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他自有医治之法。”
尤逸未把话说满,而是顺着赵员外的意思把责任全推给了那妖精。赵员外爱子心切,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对司徒棘和尤逸千恩万谢。
那妖精每当夜晚时才出现,司徒棘和尤逸只能等到晚上再行动。赵员外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厢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只等晚上的好消息。
赵员外走后,司徒棘和尤逸屏退了下人,终于能有时间坐下来说话了。
“我看那赵公子那病倒不像是被妖魔所缠,那梳子上也无半点邪气”司徒棘先开了腔。
“只听赵员外的一面之词恐怕还不能了解这事情的全貌。此事疑点颇多,我觉得还有必要去问问其他人。”尤逸道。
“嗯。”司徒棘点头,“是有一个人我们得找他问问清楚。”
两人在赵府边走边打听,终于找到了张成。张成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药油的味道,想来被赵员外踢得不轻。他正坐在外院的板凳上发呆,见司徒棘和尤逸来了,更是讪讪的。
“你别怕,这几日你待我们很好,我们和司徒公子自会在你家老爷面前给你说情的。”
听见尤逸这样说,张成登时红了眼圈,带着哭腔说道:“二位公子,小人不敢撒谎,小人真不是有意拖延时间啊。我实在不知道少爷这几日会病成这样。要是知道,定会快马加鞭往回赶的啊!”
“那你究竟为何在路上故意拖延?”
“这……”张成沉默了一会,最后终于说道:“是少爷……是少爷叫我尽量拖延时间,迟些回来的……”
据张成所言,赵员外吩咐他去俞阳县请司徒棘时赵公子还很清醒,只是无甚精神,形容消瘦。临走前一天晚上,赵公子找到了他,还给了他不少银两,要他在路上能拖就拖,务必迟些回来。
张成本有些为难,因为实在怕赵员外责罚。但赵公子跟他打了保票,说一旦他爹发了脾气,自己定会为他说话。
张成说,府里闹妖怪的事外人不知道,赵员外也不允许府里人议论。但府里人却都知道并不是那妖怪自己非要缠着公子,其实公子也喜欢那妖怪,老爷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只道是公子被妖怪迷了魂,失了神志。
赵公子平日里性子极好,对下人们也很和善,他们都很喜欢少爷。如今少爷这做主子的竟来求他这个下人,张成见他实在可怜,于心不忍,便答应下来。
于是一路上他便能拖就拖,既请到了司徒棘,完成了老爷派的任务,又满足了少爷的要求。
他也不敢和司徒棘尤逸二人多说话,毕竟老爷和少爷对那妖怪的态度不一,一旦问起,他也不知道该向着哪边说。
本以为把他们请回来他就算完成任务了,可是没想到在这半月里少爷就病倒了。
“这如何是好,人家是两情相悦。”一回房,司徒棘就叹道。
“人家请你来是捉妖的,又不是作媒的,你为难什么?”尤逸倒是拎得挺清。
“话是如此……”
司徒棘有些为难,那妖怪既不曾害人,又何必去降?虽说人妖殊途,但他家祖辈都是捉妖师,却知道妖也是有好坏之分的。
尤逸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有说破,只对他说:“趁天还未黑,你且去歇息会儿吧,那妖怪是敌是友,今晚就知道了。”
司徒棘点点头,自己何苦多想,待会儿会了那妖怪再说。于是便乖乖回房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走多久,尤逸的房里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早就听闻南傲海七公子、离河主人的大名,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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