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很是古怪,其实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灵更贴切,因为常人是看不到他的。
只是他又与寻常的灵有些不同。虽是灵看上去却和实体无异。
这人身材颀长,用一根墨绿色的发带束着头发,穿一身淡绿色的长衫。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微微上扬,眉淡而长,眉心有一颗红痣。常人看来应觉得这是个美男子,可尤逸却只觉得这人恐怕是个难缠的。
“这是你的吧。”尤逸从袖子里拿出了谢不迭叼回来的叶子。
那人见了,微微一笑,“是在下失礼了,冒犯了七公子和这位小兄弟。”
“小兄弟”指得自然是谢不迭。
“你既知晓我的身份,却还不曾告知你的。”
“区区一棵槐树在公子面前岂敢言姓名。不过是平日里白白受了日精月华有了点微末的道行。”
这人言语看似谦卑,神情却甚是高傲,尤逸看着就生气,便冷语道:“你既跟我到这儿,有话不妨直说。”
那人听了微微蹙眉,嘴角却是向上牵着的,他走上前来,盯着尤逸道:
“七公子莫急,或许你也会有求于我呢。”
他离得有点近,尤逸闻到了他身上槐花的香味,淡淡的,并不浓烈。
尤逸觉得这人或许并不是故弄玄虚。
“你倒确实特别。说你是人吧,又没完全修出形,不阴不阳,不上不下。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道你这是什么修法。”
尤逸以前在南傲海时就是个嘴利的,即便他不是龙王的七公子,平日里靠这张嘴也没人敢惹他。这槐树精本以为自己占了先机,想在尤逸面前讨个便宜,便不想被他直接戳中了痛处,脸上的笑霎时僵在脸上,脸色一时也不太好看。
尤逸见已挫了他的锐气,便也不再乘胜追击,呈那口舌之快,毕竟自己倒是真的需要他帮忙,于是话锋一转:
“可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这境地虽尴尬,但如今于你而言却着实有益吧。”
果然,那槐树精眼里一亮。
“你我也不用兜圈子了。”尤逸又说道:“现如今你我二人不过是半斤对八两。你是聪明人,一路派人盯着我们,想必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可却还要提防着我们这对儿天残地缺的,可见我们还是有些用的吧。”
那人牵牵嘴角,终于才又笑道:“七公子心明眼亮,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在下实不敢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现在缺的只是一副能承您内丹的肉身,而我缺的却是一条命。”
他说得没错,眼下尤逸的境遇为难在原本的肉身被毁,空有内丹却无法使用。他原想得是找恰当的时机想办法重塑肉身,让元神与内丹归位,只是蛟龙的肉身要重塑又谈何容易。
但如今见到这槐树精却让尤逸有了另一种思路。
这槐树精修得不是内丹而是元神。他体内没有内丹,而是只靠元神就修出了人类形体。他既自认是槐树精,本体就是棵槐树。由树修出元神本就不易,更何况赵员外等人还看得到他,就说明他还是修得了实体的,只是火候还未到,只能晚上以实体出来示人,白日里还是人形灵。
倘若他也能和这槐树精一样靠元神来修成实体肉身,倒是比重塑一个肉身要容易一些。上千年来他的元神和内丹孕育在肉身中已经相互辉映,若是由元神塑成肉身何苦还愁承不了内丹?
如此,他便可再做回蛟龙了。
可有一事尤逸还不太明白。
“我是缺一副肉身不假,也愿与你讨教一二,可你那命又该如何?”
槐树精摆摆手,苦笑道:“我的事不劳七公子费心,还是先说说公子的事吧。七公子可听说过‘散丹’?”
尤逸一愣,他只知道如何聚气凝丹,却未曾听过散丹。
槐树见他不语,便接着说道:“其实这也算是个逆天的法门,一般人都不愿意去尝试。但我与那些天生能跑能动的活物又不同,实不爱那寻常的笨方法,只想着能快些脱体得自由,于是才想出了这个捷径——在你们看来应该是邪魔外道吧。”
这法门其实相当少见,槐树精能领悟此法也是偶然得知。此法于别人可能无甚益处,但却正中他的下怀,因此对于修炼这个邪魔外道他不但不觉得羞赧,反倒有些自鸣得意,便接着说道:
“修内丹太长久,我做树已经耗费了许多光阴,并没有那个耐心。于是我便将精气在体内冲散,故意不凝聚成丹,而是将气凝神,汇成元神来冲破槐树树身。这个方法的好处是可以快速脱窍,不再受树身的束缚,但坏处就是靠精气汇聚成的元神并不稳固,元阳不足,因此只能晚上做人。”
尤逸细细听着,觉得这方法虽邪门,却也不是做不得。只是这种修法既得不了正果,又不能好好做人。快活一时却蹉跎一世。
“你可后悔?”尤逸问他。
“倒也谈不上,我原本就没想修什么功德正果。只是成日扎根在土里觉得闷得慌,修个脱体的窍儿能随处走走,解个闷儿罢了。其实我如果从开始便将全部的精气都聚成元神也不致像如今这样,只是那时玩心重,觉得精气使也使不完,于是哪只鸟,哪朵花,哪棵树我看得顺眼了便将精气散一些给它。它们得了精气开了点窍,便成了我的耳目,将天下事说给我听,岂不有趣?”
“难怪你消息如此灵通 。”尤逸瞥了他一眼。“那究竟何谓散丹?”
“散丹就是聚丹的逆行之法,与我散精气汇元神其实异曲同工。公子虽遭劫难,但所幸内丹尚存。如需依我之法,将内丹散开将其中一点注入到元神里或许可重新由元神化出新的肉身。”
尤逸略一思忖,散内丹可绝非小事,一旦有闪失就是前功尽弃。
槐树精见他犹豫便补道:“此招也是险中求胜,行与不行还需七公子自己定夺。”
尤逸知道他也是好意,便回道:“我如今也确是苦无对策,这招虽险但也未必不可行。只是……”他又向槐树精看去,“如今你的元神虽有形,却也要散了吧。”
都是为妖为精的,知己知彼。槐树精虽然修得偏门,走了捷径却始终不是正途。他虽不在意功果,但长此以往没有内丹凝聚元神也难以持久。尤逸猜想他定是遇到了这关隘。初见他时尤逸也没看出端倪,但细细看去便看出这槐树精想作妖也难以长久了。
之前尤逸说他境地尬尴,却有益,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赵公子。其实这槐树精倒不见得真有多大能耐,只因修了偏门没有内丹,妖气弱,反倒让寻常的法师摸不着头脑。若不是如此,他与那赵公子却也不致纠缠这么久。
尤逸的话让槐树精沉默了许久,他说得没错,自己的元神确是要散了。
“七公子说得不错,我已是将死之人,所以才有一事相求。”槐树精坦然得看着尤逸。
“可你也知道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实在是爱莫能助。”
“能帮我的非七公子,而是司徒公子。”槐树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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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司徒棘和尤逸一同来到了赵公子的房间。院里依照司徒棘的吩咐全清了人,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司徒棘、尤逸和依旧昏迷的赵公子。
司徒棘将木箱放在地上,只等妖怪出现。
不多时,一个影子慢慢在赵公子床头显出形来。司徒棘见了忙要去摸木箱,却被尤逸按住了手。
那影子一点点清晰起来,渐渐汇成一个人形。
“见过司徒公子和秦公子。”槐树精对司徒棘和尤逸一拜。他知道司徒棘并不知道尤逸的真实身份,因此便以秦易秦公子相称。
尤逸此前因想探听槐树精的底细,助自己早日回离河,因此便向司徒棘隐瞒了他的存在。如今那槐树精显出实体,司徒棘方才得见,还以为这精怪是才显现出来的。又听他知道自己和秦易的名字,就更是惊诧。可尤逸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去动箱子,他就更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照做。
屋子槐花的香味儿一阵阵飘来,赵公子仍没有转醒的意思,因此也不知道有人正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如不是遇上他,其实做灵体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有贪念的。有了这个还想要那个,**永远都不会被填满,而到了最后或许会发现其实一切皆是虚无。
槐树精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赵公子,便走上前来对司徒棘道:
“不知司徒公子可愿听听的我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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