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离是第一次与文怀英派来的这几位暗卫有正面交流，尤其这般并肩闲逛。路上，曲离变回了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曲离。流云也非话多之人，两人与其说是相伴而行，不如说更像是冤家聚头。
二人对临川镇皆不熟，好在凭着来时印象加上一路打听，磕磕绊绊终于寻到了南市集。当浓烈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曲离身上的戒备全副武装。他素来不喜这样的人多喧闹之地，熙攘人群与嘈杂声让他觉得没有真实感。
临川市集规模逊于天京，但摊位种类更多，除却常见吃食用品、卖艺杂耍，还有当地渔产与外地新货。今日似乎刚停靠一艘皖江来的货船，几个摊位叫卖着新烤出的皖江茶叶。
本是为了散心的曲离此刻在市集里漫无目的地游走闲逛，但为了充实外出找线索的借口，他也不介意将审视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个摊位与往来行人，试图从安逸日常中寻得蛛丝马迹。
经过卖糖摊位，曲离见到与杨景之买回那包糖同样的纸包，便凑过去看。摊位旁，曲离站在一位中年妇人身侧，她拿起三包糖递给店家：“老板，生意这么好呀。”
老板熟络道：“又给你家老五买糖吃？一次买这么多，小孩子少吃糖，小心坏了牙口。”
“也没总买。他明儿要走啦，就爱吃你家这酸果糖，给他带些，想家时吃。”妇人笑道。
女老板笑着：“哎呦，老五一转眼这般大了，要出去赚钱啦！”
“是呀。盼他别像他爹似的，一上山几年不回来。如今家里四个姐姐都出嫁了，不就指着他？”
“你家闺女有两个没远嫁，离家不远，老三也孝顺，你有何愁的？再说他们爷俩不是给你赚钱去啦……”
本是寻常对话，曲离随意听了一耳朵付钱后便走了。可没走几步，忽觉不对，回头望去，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流云一直跟着。此人轻功了得，气息收敛极好，加上一路上两人也为曾有过交流，曲离已经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
“方才那大婶，说她丈夫上山干活，几年未归？”曲离问。
流云想了想：“是。”
曲离似抓住什么，四下寻找那大婶。幸而两人闲聊刚结束不久，大婶尚未走远。但市集人多，曲离逆流而行，好不容易才凑到大婶跟前。
“大婶，您方才说您丈夫上山干活？”曲离单刀直入。
曲离的出现过于突然，大婶一愣，忘了骂他耽误自己回家，呆呆道：“是……是啊。”
“是郊外一相祠那座山吗？”
大婶继续道：“是啊。你有没有事儿啊，我还着急回家哩。”
曲离看出大婶不耐，从怀中摸出块碎银子递去：“他去了多久？可有跟您说在山上做什么？”
大婶见银子，态度立变；可谈及丈夫，语气里带着抹不去的担忧：“没说干什么，当时一相祠招工，他就去了。后来就每月托山上的人捎钱下来，再没见着人。”
“您确定他还在山上？”
“也不确定。他们年年招工，招去九成都是男人……这些人都没再回来。”
“镇上很多人都去了？”
“是啊，他们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不仅包食宿，工钱还比码头高出三成。从前镇上的壮劳力要么在码头卖苦力，要么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如今能在本地为这样的名门大派效力，谁不抢着去呢？”
“去了的人都没回来过？你们没向送钱的人打听？”
“送钱的总在半夜把钱放家门口，我从未见过人，打听不着。不过镇上很多人都去了山上，都没回来，我想着……许是那边的规矩吧。”
曲离想大婶所知有限，终归得上山探查，但也明晰了山上恐怕另有乾坤，遂不再多问。他向大婶道了谢，嘱咐她莫将今日事说出去，便离开了。而流云跟在他身后又给了大婶一块碎银子，再次嘱咐保密，才匆匆跟上。
那么多人一去不回，要么是被招工去了别处，要么恐怕……想到这里，曲离再没心思闲逛，打算和流云打道回府。但临出市集时，曲离瞧见了路边卖糖人的摊子——摊前围着一群七八岁的孩童，个个睁大眼睛，盯着糖人师傅灵巧的双手。曲离眼前忽然闪过方才杨景之对着满桌子“宝贝”时亮晶晶的眼神，脚步一顿，转头问流云：“少爷今日可曾见过这个？”
流云之前一直跟着杨景之，笃定道：“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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