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之方才发火时声音不小,郭庆连等人即使在稍远处也听了个真切。此刻见争执暂歇,他忙快步上前相迎。
“王爷……”看着这位昔日锦衣玉食的主儿现在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郭庆连心里一阵心疼。但当目光扫过不远处垂首默立的罪魁祸首,郭庆连喉头动了动,终究把已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方才那阵仗已表明,如今的他恐怕并无资格。
他已记不清多久未见杨景之落泪了。纵使前些日子与小陛下争执最烈时,他也只是闭门独饮,未曾示弱半分。
那厢,曲离得了杨景之那句近乎驱逐却又留下余地的话,迟疑片刻,还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触及郭庆连毫不友善的审视目光,他下意识地又低了低头,仿佛如此便能将自己藏匿于无形。
杨景之懒得再分给他半点眼神,只转向郭庆连,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船那边如何了?”
“沉岳已带着弟兄们开走了。”
“我不是让你亲自跟着?”杨景之微微蹙眉。
“左右也是送往文将军处,他们军中之人接手更为稳妥。再者……”郭庆连话语微顿,目光再次不经意般扫过曲离的方向,语气委婉却意有所指,“属下实在放心不下王爷您独自在此。”
杨景之并未看见郭庆连那副如同看着自家上好白菜被野猪拱了般的痛心神情。
那群留守的土匪牵着几匹骏马候在一旁,见杨景之过来,纷纷恭敬地喊“寨主”。本来今日杨景之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由摄政王摇身一变而成的土匪头子身份还觉得新鲜有趣,甚至暗藏几分得意,但此刻他全然没了这份闲心,只随意坐在一截树桩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决断:“漕帮与一相宗倒台,临川镇接下来必有一段混乱时日。这寨主之位,还是由你来坐镇更为妥当,带着弟兄们帮衬镇中百姓,助他们度过难关。”
“至于府衙那边,”他略一沉吟,“替我匿名修书一封给周予宁,将此地情由始末据实相告,他自会知道如何处置。”
郭庆连深知杨景之不可能在此久留,然心下仍是惴惴不安:“王爷,此番开局便如此凶险,往后只怕……您就让奴婢跟着吧,好歹有个照应。”
“此地已无王爷。”杨景之淡淡道,目光不经意瞥见曲离已默默挪至不远处,寻了个既能在他视线所及、又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席地坐下,闭目凝神,似在调息。他眸光微动,自怀中取出一个素白小瓷瓶,递给郭庆连,“给他送过去。”
郭庆连满心不情愿地接过瓷瓶,快步走到曲离跟前,随手放在曲离面前没吱声,但鼻间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旋即转身折回。虽然没说什么,但满心的不情愿早被他事无巨细地表达出来。杨景之看了竟觉得有些好笑:“从前倒没见你这般与我同仇敌忾。”
那边,曲离睁开眼拾起瓷瓶,拔开塞子辨出是内服丹药后也没管是什么便仰头便将药丸尽数倒入口中,随后继续闭目调息。郭庆连瞧他并未注意这边,心下计较一番,凑近杨景之耳边,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王……少爷!早在天京时,我就看此人心术不正。依我看,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
杨景之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目光掠过曲离苍白安静的侧脸,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郭庆连知他心意已定,只得悻悻作罢。
众人于此间歇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深处便再次传来窸窣脚步声,且愈发清晰。所有人心头一凛,立刻戒备起来,手纷纷按向兵刃。
“少爷!”
惊蛰与茗钰的身影匆匆自林间穿出,神色间带着未散的惊惶。茗钰一眼便瞧见树下打坐的曲离,疾步冲了过去,指尖刚触及他的肩膀想探查情况,却见曲离身形一晃,竟顺着她的力道软软滑倒在地,人事不省。
“阿离!”茗钰吓得魂飞魄散,只声声唤他名字,又连忙俯身去探他鼻息,声音都变了调。
那边惊蛰也疾步抢到杨景之身前,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昏迷的曲离,压低声音急问郭庆连:“他……他这是……被少爷下令处置了?”话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杨景之眉心紧蹙,再也维持不住冷硬心肠,起身几步跨至曲离身旁,屈指搭上他腕间脉搏。指下脉象乱如麻絮,气若游丝,显是内力反噬、元气大伤之兆。好在根基未绝,他心下稍安,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脉象杂乱,但暂无性命之忧。惊蛰,你带几人留下在此接应李扶光、晦明与流云;其余人,随我先行返回寨中。”说罢,竟弯腰俯身,欲将曲离打横抱起。
郭庆连见状大惊,生怕他牵动胸前未愈的伤口,可未等他话出口,杨景之已动作利落地将人稳稳抱起,虽因伤口吃力而脸色更白了几分,臂膀却异常沉稳。他无视郭庆连的劝阻,抱着曲离大步走向系在一旁的马匹。
郭庆连还在纠结杨景之的伤口时,杨景之的马已行至他面前。他小心地将昏迷的曲离紧紧护在怀中,低头对仍在发怔的郭庆连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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