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杨景之倚在床头,手中执着一本书,目光却久久未落于字上。他目光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叩。
一日之约,将至尽头。
郭庆连为他备好明日衣物,见他心神不属,又燃了一炷安神香,嘴上却仍忍不住絮叨:“您就别干等了。他若真有心回来,又何至于让您等到这个时辰?”
杨景之被郭庆连吵回了神,淡淡瞥他一眼,将书页翻过:“多事。”
郭庆连见他并未动怒,又大着胆子补了一句:“属下是怕您期望太高,到头来又伤心。”
杨景之却不再接话,只垂眸凝视书页,仿佛那上头真有什么引人入胜的内容。郭庆连自知多言无益,只得噤声退下。
房门轻合,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夜阑更深,随着屋外又一队巡逻脚步声远去,杨景之抬眸望了一眼更漏——子时已过。他眸中最后一点微光渐渐寂灭,接着一声长叹被吐出、晕到了周遭空气中。
他默默合上书册,以未伤之左手撑身缓缓躺下,心想若自己不等到最终一刻,便不算对方食言。可那些翻涌而上的、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担忧的情绪却始终搅弄着他。
骗子。
或许是安神香起了效,又或许是连日的伤倦终于压垮心神,杨景之合眼不久便陷入浅眠。然而梦境也不肯放过他——他一时看见曲离终于想通冷然转身,一去不返;一时又看见他受制于人,身陷囹圄,再也无法归来……
虚实间,许多纷乱的梦境交织缠绕,又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梦在不断重演。这些画面扰得他不得安宁,将他从浅眠中拽出。杨景之在榻上不安地辗转,却不慎压到胸前伤口,一阵锐痛霎时将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驱散。
也正是这一醒,让他听见了门外极轻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宛若夜行的猫。
杨景之静卧片刻,终是无声一叹。门外脚步应声而止,万籁俱寂,仿佛刚刚只是杨景之的错觉。
杨景之屏息探查一瞬,然后开口:“进来。”
今日第二次听见这话,但曲离现在此刻却比之前紧张万分。他不敢怠慢,轻声推开了那扇并未闩上的房门;缓步而入,反手将门轻合,人却停在内室屏风前,进退维谷。
外厅有一盏为他而留的小灯,昏黄烛火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素屏上,亦让他得以隐约窥见屏风后的那人朦胧的影儿。
如同隔雾窥月,看不真切;却偏生妄念,想要触碰。
杨景之又叹了一声,试图撑坐起身,却再次牵动伤处,疼得轻吸一口气。曲离再不敢犹豫,急步越过屏风上前搀扶,又细致地为他披好外衫,而后便垂首静立,一言不发。
“一日之期,”良久,杨景之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倒是卡得准。”
曲离自知理亏,沉默得像块木头。
“来了又不说话,不如不来,扰人清梦。”
“我只是想亲口告诉您,我回来了。”
“说好只等你一日,眼下已近子正,也算你食言。”
“属下……途中遇了些事,耽搁了。”曲离低声解释,心跳如擂鼓。
之后便又是一阵沉默。算来这还是杨景之头一回面对褪去钗裙、恢复本貌的曲离闲谈,竟让他生出几分无所适从。除却心里那点挂念,他竟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最后还是曲离先动了。他似是看透了杨景之并没有真动怒,向前一步,转身倚着床榻,径自坐在了脚踏上。
“少爷。”他将头轻轻靠上杨景之膝盖,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他高束的马尾随之垂落,发梢扫过杨景之的小腿。
“嗯。”杨景之应了一声,并未推开他,反而无意识用手指卷弄起落在膝上的缕缕青丝。
“我恐怕……真的要食言了。”
“……不能留下?”
“嗯。”
“可鸮不是已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的只是那栋楼。他们悉数迁去江南了。”
杨景之沉默片刻,忽然道:“……不然,我去见见她?”
曲离猛地坐直了身体:“不可!”
杨景之被他这过激反应惊得一怔,仍问道:“为何?”
曲离言辞闪烁:“她……并非善类。”
“今日你走后我还在想,此前你救我不也是受她之命?我或许该去道声谢。”
曲离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纵使没有她的命令,我也会救您。”
杨景之轻笑:“是吗?曲公子?”
曲离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重新靠回他膝上,这一次说了实话:“我或许……只是需要回去一段时日,很快会再回来。”
“当真?”
“……嗯。”
杨景之抬起右手,拇指与中指并拢,呵了口气,而后不轻不重地弹在曲离肩头:“昨日才同你说过,凡事需先问过我,不可自作主张。”可他也心知曲离自有难处,并未真想深究,“睡去吧,我也困了。其余的事天亮了再说。”
曲离细心扶他重新躺下,目光追随他的动作,自己却仍无离去之意,又坐了回去怔怔望着杨景之。
“别想在我这儿睡。”
“我知道,我等您睡了便走。”
明明心里也存眷恋,可从未与男子有过暧昧的杨景之,到底未能全然适应这层关系,被他这句话说得耳根发热,赶忙伸脚轻轻将他踹开。
“快走。顺便替我把灯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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