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既已出口,便不再有留恋与遗憾。次日晌午,曲离终究还是违背了杨景之的意愿,只身回到曲笙声的小院。接近院门,便瞧见了院内石桌旁对坐饮茶的茗钰与惊蛰。
惊蛰在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曲离心猛地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少爷来了?”话音未落,人却已如离弦之箭般掠过惊蛰身侧,莽撞地推门而入。
当曲笙声不再端着那副“为娘”的架子时,便恢复了惯有的慵懒明艳。见曲离如此失态地闯入,她非但不恼,反而掩唇轻笑:“哟,我们阿离也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真是难得。”
曲离的目光却越过她,死死钉在次座那身影上——
杨景之正闲闲地坐在那儿,手中那柄折扇不疾不徐地摇着,仿佛只是来串个门。
“不是说了……我带你来的吗?”曲离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惊怒,更是后怕。
杨景之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扇面微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阿离不是也没打算带我来么?”他语气轻飘,却字字戳心,“再说,不过是想同这位‘鼎鼎大名’的鸮主打个招呼罢了,何须惊慌?”他用扇尖随意点了点身侧的座位,“站着做什么?坐。”
曲离强迫自己冷静。他深知此时坐到杨景之身边极为不妥,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脚步沉重地挪到了曲笙声身侧。
杨景之看着他这副“顺服”的姿态,嘴角一撇,笑着阴阳怪气道:“怪不得阿离昨日口口声声道曲夫人已非你主子。原来人家是你干娘,自然比主仆情分更深。”
曲离皱着眉想解释,可撞上曲笙声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所有话语都哽在喉间。他颓然垂首,不敢去看杨景之此刻的眼神。
杨景之冷哼一声,不再看他。扇子“啪”地一收,目光转向曲笙声,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曲夫人,阿离也不算外人,我们不妨继续刚才的话题?”
曲笙声慵懒地倚坐着。除却女子的妖娆,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竟与杨景之有几分异曲同工:“杨公子,您这单‘生意’,我们恐怕做不了。”
“哦?”杨景之挑眉,扇骨在掌心轻轻敲击,发出笃笃轻响,带着无形的压力,“张固文的生意,夫人做得;到了我杨景之这里,便成了‘做不得’?是看不起我杨某人,还是觉得我付不起夫人的价码?”
曲笙声笑容不变,纤指悠然把玩着茶盏:“杨公子言重了。只是您的‘生意’非同往常,我们……不做活人的买卖。”
“不过是向您买个可靠的护卫罢了。您只管开价,做了这些年王爷,积蓄总还是有些。”杨景之身体微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她,一字一顿,“还是您……不愿与我有瓜葛?怕您的人到了我这儿被张大人知晓后,无法表忠、反受牵连?”
曲离至此才听明白,杨景之竟是想出钱将他“买”下来。
曲笙声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露出个无可奈何的浅笑:“杨公子,我以为当日让阿离与茗钰阳奉阴违地救您,已足够表明立场。”她放下茶盏,声音沉下几分,“您也知道,我待阿离如同己出,怎能用银钱做秤,将他当作货物‘卖’出去?”
杨景之并未质疑她的话,只嗤笑一声,手中折扇猛地展开,摇得从容,却字字锋芒:“又或许,夫人只是还想扣着这把最锋利的刀,留着他继续为您……卖命?”
曲笙声面对杨景之的锋芒依旧从容。她只淡淡瞥了曲离一眼,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掌控:“杨公子言重了。阿离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愿意留下帮我处理些家务事,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何来‘卖命’一说?”
杨景之却不肯罢休,眼神愈发锐利:“夫人,以鸮之能,岂会缺这一位趁手的利器?如今我这儿正是用人之际,您若真有意相助,不如成全了我,让我带他走。”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曲离苍白紧绷的侧脸,声音淬着冷意,“我向您保证,必会护好这把‘刀’。待风波过去,定原模原样地物归原主。如何?”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曲离虽知两人所言皆是权宜之计,但被当作货物般讨价还价,仍令他倍感刺痛。他心知曲笙声绝不会轻易放人,正欲开口劝说杨景之,却听她竟轻笑着应了下来——
“王爷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好,我权当交您这个朋友。”
她目光流转,最终落在杨景之身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曲离,我送给您了。只盼您日后重返天京时勿忘今日之言,替我这些无所依归的孩子们,谋一条安稳的生路。”
协议既成,杨景之并无久留之意,正欲招呼曲离离去,却被曲笙声柔声唤住:“王爷且慢,容我再同阿离叙几句体己话。”
杨景之此番倒未多言,只意味深长地瞥了曲离一眼,便先行步出房门,没等曲离带着惊蛰先行一步回了山寨。
待确认杨景之远去,曲笙声顿时敛去温婉姿态,直截了当道:“我应下他的是一回事,你先前允我的又是另一回事。谢云舟的性命,你必须为我取来。”
曲离默然不语。面对曲笙声这般以他为筹码、贪得无厌的作态,他心中怨怼丛生。
“莫以为随他去了便可一了百了。”曲笙声语声转冷,“你须明白,只要尚在这江湖之中,鸮总有法子取得想要的性命。你的性命是,他的亦是。”言下威胁,昭然若揭。
曲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终是低声应道:“……我知道。您的吩咐,我定当竭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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