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陵城笼罩在万家灯火的暖光里。窗外是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和烟花炸开的绚烂光影，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与小品节目的笑声交织，构成节日特有的背景音。
霍之言家里却格外安静。
江霖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堆坚果和糖果，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明显不在节目上。他时不时瞥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霍之言。
霍之言没有看电视，他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正一页页慢慢地翻看着。暖黄色的落地灯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长睫低垂，看不清眼神，但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与窗外喧嚣格格不入的寂寥。
这是霍之言父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春节。以往的这一天，他都是一个人守着这间空荡的房子，在回忆和寂静中度过。
江霖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抓起一把开心果，蹭到霍之言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肩膀挨着他。
“喂，哑巴，”他把剥好的果仁递到霍之言嘴边，“别光看照片啊，吃点东西。”
霍之言从相册中抬起头，看了看嘴边的果仁，又看了看江霖带着点笨拙的关切的眼神，沉默地张开口，吃了下去。
“这晚会一年比一年没意思，”江霖一边继续剥坚果，一边试图找话题，“还不如我们打游戏呢。诶，对了，你玩不玩那个新出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相册翻到新的一页，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年轻的霍父抱着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霍之言，站在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前。小霍之言笑得眼睛弯弯，手里还抓着一个音符形状的玩具，霍父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和骄傲。
江霖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记得霍之言说过，他父亲是研究天体物理的，却没想到家里曾有钢琴，而小小的霍之言，显然很早就在音乐上展现了天赋。
霍之言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父亲的笑脸，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窗外，又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五彩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房间，也映亮了霍之言眼底深藏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江霖放下手里的坚果，安静地陪着他。他没有出声安慰，因为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是伸出手，覆在霍之言放在相册页面的那只手上，轻轻握住。
霍之言的手冰凉。
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合上相册，将它轻轻放在一边，然后转头看向江霖。
电视里正好在播放一首舒缓的歌曲，女歌手的声音温柔而富有感染力。
霍之言看着江霖，看了很久。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电视里是婉转的歌声，而他们之间，却是一片奇异的、只有彼此呼吸声的安静。
他忽然抬起手，不是去拿手机，而是伸向江霖的脸。
江霖愣了一下，没有躲。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江霖的眉心，然后缓缓向下，拂过他的鼻梁，最终停留在他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意味。
江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他看着霍之言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深邃、专注，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霍之言的指尖在他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开。
他倾身向前，额头再次抵住江霖的额头，就像之前在琴房那样。但这一次，他的气息更近，更灼热。
“江霖。”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平时更低，更哑，像砂纸磨过心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江霖屏住呼吸，“嗯。”
霍之言微微偏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江霖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他靠得更近，近到江霖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
然后，在窗外又一波鞭炮声达到顶峰的轰鸣中，在电视里那首情歌最缠绵的副歌部分，江霖感觉到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凉意和淡淡薄荷清香的触碰，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一触即分。
快得像一个幻觉。
但那份柔软、微凉的触感，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了江霖的感知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霖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看到霍之言迅速退开后，那张染满红晕、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和他慌乱躲闪、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眸。
他……他刚才……是亲了他？
不是额头，不是脸颊，是……嘴唇？
霍之言似乎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了，他猛地站起身，像是要逃离现场，脚步都有些踉跄。
江霖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几乎是在霍之言起身的瞬间，江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
“喂……”江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和压抑不住的激动，“占了便宜就想跑？”
霍之言身体一僵，被迫停住脚步，却不敢回头。
江霖用力一拉，将他重新拽回沙发上。这次不再是并肩而坐，而是几乎将霍之言圈在了自己和沙发背之间。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和电视屏幕闪烁的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江霖低头，看着身下人泛红的眼尾、轻颤的睫毛和紧抿的、还残留着一点水光的唇瓣，心里那股汹涌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
“霍之言，”他连名带姓地叫他，眼神灼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和认真，“是你先招惹我的。”
说完，他不再犹豫，低下头，准确地攫取了那双他觊觎已久的唇。
不同于刚才那个一触即分的、小心翼翼的触碰。这是一个真正的、带着少年人炙热情感和不容拒绝力道的吻。
起初只是唇瓣的厮磨，带着试探和生涩。但很快，在感受到霍之言细微的颤抖和并未推拒的反应后，江霖像是受到了鼓励，加深了这个吻。
他无师自通地撬开对方的牙关，纠缠、吮吸，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温柔，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悸动、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传递过去。
霍之言起初身体僵硬，被动地承受着。但渐渐地，在江霖霸道又不失温柔的攻势下，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原本抵在江霖胸口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攀上了他的肩膀。
他闭上眼睛，长睫颤抖得像风中蝶翼，生涩而又努力地回应着。
电视里的歌声，窗外的鞭炮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和唇齿间交融的、带着薄荷与草莓糖甜味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江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霍之言的嘴唇被吻得嫣红水润，眼尾泛着诱人的红晕，平日里清冷的脸庞此刻染满了情动后的绯色，眼神迷离，带着水光，茫然地看着江霖。
江霖看着他那副样子，喉结滚动，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他强压下再次吻上去的冲动，额头抵着霍之言的额头，声音沙哑带着笑意：
“哑巴，接吻……好像不用教。”
霍之言的脸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他羞恼地瞪了江霖一眼，想推开他，手上却没什么力气。
江霖低笑着，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
“霍之言，”他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声音低沉而郑重，“我喜欢你。不是哥们儿那种喜欢，是想跟你谈恋爱、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怀里的身体微微一颤。
江霖感觉到霍之言的手臂缓缓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然后，他听到一个极轻、极轻，带着哽咽，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胸口闷闷地传来：
“……嗯。”
只有一个字。
却像是最庄重的誓言，瞬间抚平了江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忐忑。
窗外，零点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到极致，宣告着新年的正式来临。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激动的新年祝福，全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
而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里，两个刚刚确认了彼此心意的少年，在漫天喧嚣的背景下，紧紧相拥。
旧岁的伤痕被温柔抚平，新年的期许在亲吻中落定。
他们的青春，在这一刻，开出了最绚烂的花。
而故事，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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