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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物

林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自行车铃铛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燥热的空气里,反而更衬出老宅周遭的死寂。我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刚才强撑着的镇定一点点瓦解,露出底下疲惫而茫然的内里。

齐聿商无声地贴近了一些,他没有实体,却仿佛带来一片情绪的荫蔽。他的目光落在斑驳的木门上,轻声说:“进去等吧,外面热。”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门。院子里,夕阳已经挪移,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斜长,如同泼洒在地上的浓墨。我走到廊下,那里放着几张蒙尘的竹椅。我选了母亲以前常坐的那张,用手拂去表面的浮尘和落叶,慢慢坐了下来。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承载着我的重量和满腹心事。

齐聿商没有坐下,他倚靠在旁边的廊柱上,姿态看起来有些闲适,但目光却始终流连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仿佛在守护着什么极易破碎的珍宝。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令人心焦。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耳朵捕捉着巷子里任何一丝可能的脚步声,心跳一次次因远处的车声、人语而提起,又重重落下。母亲没有出现。

焦灼像缓慢升高的水位,渐渐淹没到胸口,让人呼吸不畅。我无法再干坐下去,站起身,开始在廊下和院子里无意识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墙根下废弃的破花盆、屋檐下那个空了的燕子窝、角落里那口盖着木盖、早已干涸的老水缸……

我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那口水缸前。木盖边缘已经腐烂,露出缝隙。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推开了沉重的盖子。缸底积着厚厚的枯叶和灰尘,但在最角落,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不属于自然腐殖物的轮廓。

我蹲下身,伸手探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硬质的、边缘有些卷曲的物体。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捞了出来。

是一个铁皮饼干盒,红色的漆皮已经斑驳脱落大半,边缘锈迹严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和旧纸张的气味。

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我认得这个盒子。这曾是母亲存放重要物件的“百宝箱”,里面有过家里的粮票、几张老照片、几枚颇有年头的纪念章,还有我小时候掉下来的乳牙。

它怎么会在这里?被遗忘,还是被刻意藏匿?

齐聿商也蹲了下来,就在我身边,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充满岁月痕迹的铁盒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的悲伤。

我用手擦去盒盖上厚厚的灰尘,笨拙地试图撬开那因为锈蚀而几乎焊死的盒盖。指尖被粗糙的铁皮边缘划了一下,渗出血珠,我却浑然不觉。

终于,“咔哒”一声,盒盖被强行掰开了。

一股陈旧纸张特有的酸味扑面而来。盒子里没有粮票,没有纪念章,只有厚厚一沓用橡皮筋捆扎起来的信件,以及几张已经泛黄脆弱的照片。

我拿起最上面那张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梳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略显宽大的衣裳。她站在一棵树下,笑容腼腆而清澈,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母亲,却又不是我熟悉的、眉头总带着忧色的母亲。那时的她,年轻,对未来仿佛有着无限的憧憬。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娟秀的小字:“摄于一九七五春,知青点外。愿前程似锦。”

我怔住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属于她自己的、被我出生前的岁月所封存的青春。

齐聿商的目光也落在那照片上,他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她以前,也很爱笑。”他低声说,语气里有一种穿透时光的温和悲悯。

我放下照片,手指颤抖着解开那捆信件。信封已经发黄,上面的字迹是那种标准的钢笔楷书,收件人都是母亲的名字,寄件人的地址各不相同,但都盖着遥远地区的邮戳。

我抽出一封信,信纸薄如蝉翼,字迹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晕开。开头的称呼亲昵而热烈,倾诉着思念,描绘着陌生地方的风土人情,字里行间充满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压抑又奔放的情感,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和渴望。落款是一个陌生的男性名字。

我一封封地翻看,心跳如鼓。这些信,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通往母亲内心最深秘密的门。我看到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母亲——她曾被人如此热烈地爱慕过,也曾如此真挚地期盼过与某个人共度一生。她有过属于自己的爱情、梦想和可能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那不是我父亲的名字。

所以……母亲最终的选择,是出于现实,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信为何被珍藏,却又被藏在这口废弃的水缸底?是纪念,还是埋葬?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让我一时无法思考。我一直以为母亲的人生就是从女儿到妻子再到母亲,平淡甚至有些乏味。却从未想过,她也曾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过波澜壮阔的情感世界和未能实现的梦想。

齐聿商一直安静地陪着我翻阅这些旧物。他的眼神始终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深的怜惜——既是对照片上那个年轻女孩,也是对此刻震惊失措的我。

“她……”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有些人,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得最深。”齐聿商轻声说,他的目光掠过那些信纸,仿佛能读懂上面每一行炽热又最终冷却的文字,“不是因为不重要,恰恰是因为太重要,重要到无法轻易示人,甚至无法对自己提起。”

他的话像涓涓细流,渗入我干涸混乱的心田。我忽然想起母亲那些偶尔的出神,那些对着窗外莫名的叹息,以及她对我过于严苛的管束和期望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她未能实现的、对另一种人生的遗憾和投射?

我对母亲的了解,原来如此肤浅而自私。我只看到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带给我的压力和束缚,却从未试图去理解这个身份之下,那个完整的、有着自己伤疤与梦想的“女人”。

夕阳彻底沉入了远山之后,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最后的光线挣扎着,给院子里的景物勾上一道模糊的灰边。手里的旧信纸在昏暗中几乎难以辨认字迹。

母亲依然没有回来。

但此刻,我的心情与方才纯粹的焦灼已然不同。一种更为沉重、更为复杂的情绪填满了胸腔——那是混合着震惊、愧疚、以及一种迟来的、试图去理解的渴望。

我小心翼翼地将信件和照片收回铁盒,捧在手里,仿佛捧着母亲一段沉甸甸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夜风起了,带着凉意,吹拂过院中的老槐树,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我抱着冰冷的铁盒,站起身,望向彻底暗下来的、空无一人的院落。恐惧并未消失,但对母亲去向的猜测,却多了一些模糊的方向。她会不会……是去了某个与这段尘封往事有关的地方?某个能让她暂时逃离“母亲”身份、做回一会儿自己的地方?

齐聿商也随着我站起身,他的身影在浓重的暮色里几乎看不清轮廓,更像是一团温暖的、无形的存在。

“天黑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先找个地方落脚。有些路,需要天亮才能找。”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不会再为母亲打开的院门,抱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像抱着一个沉重的谜团,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这个承载着太多回忆与秘密的老宅。

接下来的寻找,似乎因为这一盒意外的发现,而指向了更深、更未知的迷雾之中。而母亲的形象,在我心中,正从一个扁平焦虑的符号,逐渐变得立体、复杂,充满了无声的伤疤和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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